讀不盡的周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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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的各種集子,一度曾有見必買,但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收藏,而是通過不同版本來體會知堂文章的妙處。最近偶然買到中華書局的一冊《買書記歷》,讀到其中多位書迷收藏知堂集子的文章,大開眼界,自嘆不如。諸如止庵的《藏周著日譯本記》,就介紹了其收藏的八種日譯本,在周著收藏中是很不尋常的;再如臧偉強君的《我的題識本題贈本集藏》,就寫了其2011年在北京嘉德拍賣會上見到香港藏家鮑耀明先生所藏的周作人新文學著作,共計三十三種三十四冊。預展的首日,臧君發(fā)現(xiàn)這批鮑耀明藏書以新文學圖書為主,初版和毛邊居多,原系苦雨齋舊藏,大約是1960年到1966年間,由知堂老人贈送給身在港島的鮑耀明的。對于這些知堂的舊藏,還有特別之處,“或扉頁,或環(huán)襯,多附知堂題字(并印),墨跡筆筆不茍,字字精勁!标熬@然是癡情于知堂舊藏的書迷,其欣喜之情躍然紙上:“掩卷過后,竊以為,這批知堂贈書,版本之絕,品相之妙,題字之夥,合而為一,堪稱大觀。通覽既往面世知堂簽名本中的精湛者,恐無出其右。展對知堂墨跡,筆者不時稱絕,情難自抑,幾近大喊出口,數(shù)度為身旁的韓斗及白文俊兄以手勢制止。”
止庵的日譯本與臧偉強的題簽本均值得作文說說,這些藏本對于一般讀者來說,要么因為地理緣故,要么則需要不菲資金作為支撐,均非常人能實現(xiàn)的事情。不過,在《買書記歷》中也有幾篇文章,寫到了藏家在舊書攤上與知堂舊作相遇的緣分,堪稱奇遇。諸如胡桂林在《我的買書瑣憶》中,寫到他曾在海王村二樓的舊書攤上以一元錢買到一冊周作人題跋的舊書,在北京書攤上以不高的價格買到周作人簽贈俞平伯的《藥堂雜文》初版本;再如趙龍江在《拾到的知堂遺物》,便寫到1995年他在琉璃廠的中國書店古舊書市上買到一冊知堂題簽的舊書。
關于收藏周作人的著述,止庵在《藏周著日譯本記》中有過這樣的界定:“依我之見似應包括:一,他的著譯作品。二,別人編輯的他的作品的選本。三,他的作品的外文譯本。以上均以周氏生前為限,且盜版翻印者不在其列。四,周氏生前編定未及出版,在其身后印行的著作。止于后來他人重印、選編或匯輯的書,以及晚出的外文譯本,恐怕沒有收藏價值!比绻凑罩光值囊庖,我所收藏的周作人文集,基本都算是“恐怕沒有收藏價值”的版本了。但我也很認同止庵在此文開篇中的一句話:“我買書都是為了閱讀,至少要有閱讀的可能性;我覺得一本書得到閱讀之后它的價值才體現(xiàn)出來。所以我一向不買那種不讀也值得收藏的書,而且沒寫過這方面的文章!边@話固然說得很有情理,不過總有些同樣熱衷周氏文章的朋友,,時常會讓我推薦可供閱讀的集子,這事看似簡單實則常費腦筋。坊間可供購買的周氏集子實在太多,因此我很覺得寫寫自己寓目和集藏的較佳版本的周氏文集并非是不值得一談的事情。
對于周作人身后出版的各類集子,首先應提及他的散文全集、譯文全集和文章類編,其二是重印的自編文集,其三是他人編選各類集子。我買這些周氏的各類著述并非珍貴少見的版本,但其中略有幾份心得。諸如長沙鐘叔河先生編選的《周作人散文全集》和北京的止庵先生編選的《周作人譯文集》,兩種都是煌煌大著,定價不菲,印制極精,我都在網(wǎng)上購買了,這類書對于喜愛周氏著述的資深書迷乃是必藏的。這兩套全集買回來后基本上粗粗翻閱過,唯一感嘆的是周氏生前創(chuàng)作之勤奮,著譯之豐富,而其生前自編的文集僅是這其中的一部分,散文全集各冊均厚,對于讀者來說多有不便;但散文全編按照時間順序來編選,對于整體了解周氏散文的脈絡極有好處。念樓先生編選的《周作人文類編》由岳麓書社出版,文類編有其獨特價值。
周氏身后出版的自編文集當以鐘叔河和止庵校訂的為主。鐘叔河先生上世紀80年代初曾陸續(xù)在湖南的岳麓書社出版周作人的自編文集,并在報刊上做廣告,名為“人歸人,文歸文”,影響很大,但最終未能全部出版,僅得15種。如今鐘先生出版的這些周氏自編文集也已少見,十五六年前我在南京讀書,曾在南京大學東門的一個書攤上見到鐘先生校訂編選的一冊《苦竹雜記》,綠色封面,薄薄的冊子,書名集自知堂墨跡,分外雅致。關于止庵先生校訂并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周作人自編文集》,乃是2006年冬天,我在北京讀研究生,某日在魯迅博物館內(nèi)的魯博書屋看到這套書,買了下來。這套文集帶回學校,并未展讀。2007年畢業(yè)后帶回石家莊,才在工作之余集中閱讀,2008年夏天我到魯迅文學院參加中國作協(xié)的進修學習,臨走前才基本將文集粗讀一遍,也由此真正體悟到了周氏的文章之美。2011年,我又到北京工作,身邊無書,后來又買了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重新校訂和印制的《周作人自編集》,這大約便是購買周氏自編文集的經(jīng)過。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周作人自編集》收入文集37種,在這些自編文集中先讀哪本后讀哪本,或許很難做出評判。劉緒源先生在《解讀周作人》一書中就認為周氏《藥味集》和《書房一角》便是其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最為成熟的兩本書,原因在于:“他的不少抄書之作,其審美價值,其給予人的充實感,豐富感和滿足感,是超出他早期的小品之上的。”但在倪墨炎先生看來,諸如《夜讀抄》這樣的抄書文章,“但也有引文過多的毛病,有時連篇累牘,不免令人生厭。”倪先生最欣賞周作人于1929至1931年發(fā)表散文隨筆結集的《看云集》,并認為:“從散文藝術的角度看,《看云集》是更臻成熟了!彼J為周氏收入此集中的帶有政論任務的隨筆,諸如《偉大的捕風》、《論八股文》等,“沒有任何政論的架勢,像其他隨筆一樣,如同促膝談天,娓娓道來,引證左右逢源,十分自然;和其他隨筆不同的是,它們內(nèi)容磅礴,知識豐富,主題重大,蘊含深刻。”另外,此集中的一組《草木蟲魚》,倪先生認為:“談金魚,談虱子,談白楊和烏桕,談水族,談蝙蝠,真到了玲瓏剔透的地步,稱得上雍容,漂亮,縝密!苯(jīng)過這番分析,倪先生以為:“如說周作人的隨筆散文到《看云集》時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此話恐怕是符合實際的!币晕业拈喿x經(jīng)驗來看,讀周作人還是從諸如《雨天的書》和《看云集》這類早期寫就的散文入手較好,這也符合周氏散文創(chuàng)作的藝術發(fā)展軌跡。
關于周氏各類經(jīng)后人編選的文集,我自己集藏頗多,但限于個人眼光和水準,讀后覺得有價值的則有如下幾種:1.《知堂書話》,鐘叔河編選,岳麓書社1986年版;2.《周作人集》(上下),止庵編選,花城出版社2004年版;3.《苦雨齋文叢,周作人卷》,黃喬生編選,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4.《知堂文叢》(四卷),舒蕪編選,天津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鐘先生編選的《知堂書話》已經(jīng)是周氏著作編選中的名作了,目前已有四個版本,第一個版本是岳麓書社的兩卷本,小16開,封面為白色帶塑封,其中的版式較為緊湊,也是讀周作人較為理想的本子;第二版本是海南出版社的精裝本,帶套封,我并不喜歡這個版本,太厚是一個原因;第三個版本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列入“朗朗書房”系列的本子,平裝,雖然已把之前書話中的序跋單列為一冊《知堂序跋》,但還是厚;第四個版本則是岳麓書社2015年推出的新版,鐘先生重新校訂,編成了《知堂序跋》《知堂題跋》和《知堂書話》三個版本。了解和閱讀周作人,鐘叔河先生編選的《知堂書話》不可不讀,這是周作人散文隨筆中最主要也最有特色的文字,也是他最得意寫得最好的文字。
止庵編選的《周作人集》列入花城出版社的“大家小集”之中。止庵對于周作人的人與文皆有研究,對于版本和校訂十分熟稔,此冊文集以1932年和1945年為界分前期、中期和后期3卷,前期選文97篇,中期183篇,晚期46篇。以此看來,止庵對于1932年到1945年之間的周氏散文最為傾心,而這其間的文章結集的應為《夜讀抄》《苦茶隨筆》《苦竹雜記》《風雨談》《瓜豆集》,其中多為“抄書式”的讀書隨筆。這冊《周作人集》版式清朗,書中插圖較多,且各篇均有題注,簡要說明了發(fā)表及收錄情況。說起周氏文集的版式和裝幀,個人以為最能把握周氏設計神韻的乃是設計家張志偉。之前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那套《周作人自編文集》,全是小32開本,多為薄冊子,封面設計素雅;遼寧人民出版社策劃出版的“苦雨齋文叢”也請張志偉設計,此冊著述無論從設計、插圖、版式到紙張都很能體味周作人苦雨齋雅致、清幽、細密、沖淡的風味。印制周作人的文章未必紙張要最佳,其實那種泛黃且略感粗糙的紙張反而更好,與周作人日常樸素的風格才得契合,而版式不必過于疏朗,字體也要略小才好,如此每頁紙張才能盡留多排文字,這樣可以前后照顧,對于了解周氏作文的章法更易理解。
遼寧版的這冊《周作人卷》所收文章38篇,每篇皆列有發(fā)表出處,書前有周氏照片、書影及書稿等圖片,書后有周氏的大事年表,目錄前有學者孫郁為“苦雨齋叢書”所寫的序言,書后又有黃喬生為此冊《周作人卷》所寫的編后記,兩篇文章對于了解周作人以及此冊文集的編法很有益處。此套叢書還列有《廢名卷》《江紹原卷》《俞平伯卷》和《沈啟無卷》,后三卷皆為周作人的弟子,故而稱之為“苦雨齋文叢”,乃是試圖通過這套叢書來了解周作人散文的文章美學。其實,按照孫郁先生的說法,周作人之后曾有研讀、揣摩和學習周氏作文的文人群落,諸如黃裳、金興堯、張中行、鄧云鄉(xiāng)、鐘叔河、谷林、揚之水、止庵、李長聲等人。如果按此想法編選一套“文叢”,也是很有趣味和益處的。在序言中孫郁從廢名的《中國文章》談起,以為可看作是“苦雨齋師生間在文章美學里的綱領,他們的詩意的精神不免傲視群雄,自以為獨得了天下文章的要義!卑阎茏魅艘暈橐环N文學流派的領軍人物來予以編選,或許是這冊文集的獨特之處。如果讓我推薦一冊適合閱讀的周作人選集,我先推薦這冊《周作人卷》。
與黃喬生編選的這冊《周作人卷》風格類似的,應為舒蕪先生編選的四卷本《苦雨齋文叢》。在我看來,研究周作人散文藝術最為體貼也最得要旨的首推舒蕪。買到這套《知堂文叢》實屬偶然,大約是2009年左右,我因公務到北京出差,在石家莊火車站旁的文匯書城發(fā)現(xiàn)了這套周氏文叢。按說這套叢書從裝幀到用紙都算粗糙,但在編法上很得周氏韻味,全卷分為《苦雨齋談》《生活的況味》《看云隨筆》《流年感憶》,是按照題材分類遴選周氏文章。此套文叢能將周作人的美文很是獨到地呈現(xiàn)出來。書前收有舒蕪先生的一篇代序《我怎么寫起關于周作人的文章》,太白文藝出版社曾出版過一冊極厚的《知堂小品》,書前也有舒蕪先生的長篇序言,如若將此篇序言移至此處,豈不更好。了解周作人的散文藝術,舒蕪的《兩個鬼的文章——周作人的散文藝術》是必讀的篇章。舒蕪在此篇文章中對于周作人的文章進行了十分細致的評判和研究分析,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是我至今讀到的關于分析周氏散文藝術最具耐心和藝術感覺的篇章。
說到舒蕪,似乎不得不提及上海的劉緒源。當代編選和校訂周氏著作用力最勤者,南方是長沙的鐘叔河,北方的便是北京的止庵。而研究周作人的文章神韻,最能體會其中妙處的則有北京的舒蕪和上海的劉緒源。不知是否巧合,舒蕪除了研究周作人的散文藝術以外,對于周氏的婦女研究也關注并多有闡發(fā),曾編選有《女性的發(fā)現(xiàn)——知堂婦女論類抄》,收周作人關于婦女問題的文章178篇;而劉緒源研究周氏的散文藝術,曾有專著《解讀周作人》,劉緒源在研究周氏散文藝術之外,傾心的還有兒童文學研究,這也是周作人生前極為關注的領域。如此以來,在婦女和兒童這兩個領域,兩位深得周氏散文研究之趣的學者均分別有所建樹,不可不令人慨嘆。說到此處,便不得不提及劉先生2012年也曾輯箋和出版了一冊《周作人論兒童文學》,收錄周作人論兒童問題的文章121篇,乃是別出心裁的編法,對于了解周氏在兒童文學方面的論述也很有必要。對于這兩個特別的選本,如果有更為深入研讀興趣的朋友,也是很值得一讀的。周氏散文的各類選集尚有多種,但選目大同小異者為多,值得一讀的還有兩冊書信集,一為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周作人鮑耀明書信集》,另一為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周作人俞平伯往來通信集》。周氏隨手寫成的書信,讀來也是一種美妙。
本文編號:1003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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