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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穿曼聯(lián)隊球衣的狗

2015-04-09 17:07:16

　　在杜小亞的一再催促下，單明明又開始了裹著沙袋跑步上學(xué)的運動生涯。杜小亞說，男孩子都喜歡體育，都希望在某個體育項目上建功立業(yè)，他也同樣如此。他從小就羨慕那些體育明星，夢想自己也能有那一身鼓鼓的肌肉，亮亮的皮膚，長長的雙腿和稍一使勁能蹦上天空的力量。可是他從小生病，病病歪歪，像個嬌弱的林黛玉，他不行。因為他不行，他盼望別人行，尤其盼望最好的朋友單明明行。杜小亞說，要是有一天單明明能夠跑進奧運會，他會把身上的一對翅膀割下來，插到單明明的肩膀上，讓他一鼓作氣拿下世界冠軍。

　　單明明下意識地摸著后背，心驚膽戰(zhàn)說："割翅膀？那多疼�。∫骱芏嘌�。"

　　杜小亞義無反顧的樣子："我不怕。血流光了都沒關(guān)系，只要你能行。"

　　單明明就很感動，每天每天就拼命地在上學(xué)的路上跑。

　　從前杜小亞活著的時候，想攆著單明明的腳步跑都不成，因為他跟不上�，F(xiàn)在好了，他成了一個無形無狀的小天使，輕得沒有一丁點份量，心安理得地站在單明明的肩膀上，享受奔跑帶來的快樂。風從前方往臉上撲過來，皮膚帶著被割裂的疼痛，頭發(fā)飄起來了，旗幟一樣地唰唰張開，衣襟和褲管鼓成幾個晃晃蕩蕩的球體，左右搖擺著，抗拒風的魔力。杜小亞緊緊抓住單明明的衣領(lǐng)，尖聲大叫著，一迭聲地催促單明明："快呀！快呀！跑起來呀！把你的腿抬得高一點啊！"

　　更多的時候，他會給單明明數(shù)數(shù)，用數(shù)數(shù)來計時。"單明明，我昨天數(shù)到一千五百，今天數(shù)到一千五百五十，你多跑了五十個數(shù)字，慢了。"單明明不承認："我一點都沒有慢，是你數(shù)得快了。"杜小亞著急："不可能！我是根據(jù)你心臟跳動的節(jié)奏數(shù)的。"單明明說："那就是我心跳快了。心跳快說明我跑得快。"他們就會在一個無人的地方站下來，為數(shù)得快了還是跑得慢了爭個一塌糊涂。最后單明明總是忿忿地叫一聲："杜小亞，你是個周剝皮！"杜小亞得意洋洋說："不，我是馬俊仁。"單明明咬牙切齒："馬俊仁比周剝皮還要周剝皮！"

　　在學(xué)校里，因為單明明的學(xué)習(xí)成績大幅提高和周學(xué)好公開課上石破天驚的表現(xiàn)，左凡兵和太陽幾個人開始對他們刮目相看，有了跟他們結(jié)為密友的愿望。太陽沒事的時候會湊到他們面前，嬌嬌嗲嗲地說："周學(xué)好啊，我聽說結(jié)巴的人最適合當演員呢，因為他們一念臺詞就不結(jié)巴了。……你不信？有好幾個男明星平時說話都結(jié)巴的。"她就掰著手指列數(shù)誰誰誰，誰誰誰……周學(xué)好不理她這一套，一句話把她噎回去："我我我不喜歡當演員。"太陽大驚小怪："演員都不想當��！那你喜歡當什么？"周學(xué)好說："當當當個守林子的人，或或或者打魚的人。"太陽大笑起來："不可能的！你爸你媽就不會同意的！"

　　左凡兵以前總喜歡在單明明面前炫耀他的奧數(shù)成績，自從一次小測驗中單明明的成績僅跟他相差三分之后，他不再那么做了。偶爾他還會拿著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一道偏題或者難題，"禮賢下士"地跑來找單明明，說是跟他商量解題法。無奈單明明對這個不感興趣，他不愿意把大好的課余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奧數(shù)題目上。單明明懶洋洋地說："這個啊，你自己算吧，算出來告訴我就行了。"左凡兵討好他："我是一個人算不出來才找你的。"單明明就踢皮球："那你找林琪去，她肯定行。"左凡兵心里暗暗高興，覺得單明明還算不上學(xué)習(xí)上的潛在對手，因為他對學(xué)習(xí)還沒有真正發(fā)生興趣。

　　有一天太陽一進教室就大驚小怪："真氣人��！真是要把我氣死了！"

　　班上同學(xué)都知道太陽說話夸張，喜歡一驚一乍，都埋頭狠背單詞準備下節(jié)課的英語測驗，沒有接她的茬。

　　太陽站在講臺上，高高地挑著眉毛："怎么都不說話啊？不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還是林琪心好，不想讓太陽過份失望，敷衍地應(yīng)了一句："什么事�。�"

　　太陽義憤填膺說："我今天在路上看見一只哈巴狗，肥得像只頭豬，猜猜它的主人對它做了什么事？她給小狗燙了眼睫毛！"

　　呂曉曉笑嘻嘻地說："小狗就不能夠漂亮漂亮啦？"

　　太陽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憑什么給一只狗燙眼睫毛啊？狗怎么能像人一樣美容呢？何況那只狗多丑！它胖得跟豬一樣！"

　　大家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太陽的媽媽早就給太陽燙了眼睫毛了，太陽一直認為燙睫毛是她這樣漂亮女孩的專利，她一直為她卷曲上翹的睫毛自豪，怎么可能容忍一只小肥狗享受跟她同等的榮耀？

　　左凡兵帶頭大笑。于是全班同學(xué)都跟著嘻嘻哈哈地笑。呂曉曉邊笑邊用手扒拉自己的眼皮，朝大家做一些幸災(zāi)樂禍的鬼臉。

　　太陽氣得面紅耳赤，她不無夸張地跺著腳喊："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呀？還有一件事呢，我說出來你們就不會笑了。"

　　呂曉曉好奇心最強，馬上追問："什么事？"

　　太陽賣個關(guān)子："是你們男生最不能接受的事。"

　　"到底是什么呀？"呂曉曉已經(jīng)心急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太陽一語驚人地宣布："小肥狗身上穿著一件衣服，是英國曼聯(lián)隊的球衣，七號！"

　　一瞬間的沉默之后，班上立刻就炸鍋了。這也太過份啦！誰干的缺德事啊？給狗燙燙眼睫毛就算了，怎么能給它穿球衣呢？誰不知道曼聯(lián)隊七號是貝克漢姆的球衣？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偶像球星貝克漢姆？要知道，在男孩子們?nèi)耸忠坏那蛐强ㄉ�，貝克漢姆的大名可是排在前三位的！他的光頭和他的球藝令多少男孩女孩為之瘋狂�。【尤唤o一只小肥狗穿上貝克漢姆的衣服？反了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班里的男生情緒激動，罵人的，罵狗的，擄起袖子要想干架的，一窩蜂地離開座位，要出校門去找那只該死的狗，殺了它。

　　遺憾的是上課鈴不遲不早地響了起來，把走到教室門口的男孩們又愣生生拽回到座位上。緊接下來的英語測驗，估計每個男孩子的成績都不怎么樣，因為他們現(xiàn)在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尋找那只狗，如何為他們喜愛的貝克漢姆挽回聲譽。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xué)，用不著商量，全班男生前呼后擁磨拳擦掌地出了校門，開始他們尋找一只狗的過程。單明明和周學(xué)好自然是其中的熱心分子。周學(xué)好并且特意拐到學(xué)校食堂里，找到一根捆扎大白菜的爛草繩，準備到時候把狗的四只腳都捆上，好好給它點顏色看看。

　　數(shù)學(xué)老師李小麗在學(xué)校門口碰上了浩浩蕩蕩的這一群人，驚訝不已地問："干什么去呀？怎么一個個都瞪著眼？出什么事了嗎？"

　　周學(xué)好立刻把草繩藏到背后，不讓她發(fā)現(xiàn)。其他人爭先恐后地對她呲牙作微笑狀，連聲說："沒事沒事。"他們都知道對一個洋娃娃般的女老師是說不清楚這種事的，干脆不說。

　　李小麗似信非信："真的沒事？"

　　大家一條聲地："真的沒事。"

　　李小麗說："放學(xué)早點回家，做作業(yè)，余下時間再做做課外練習(xí)�？蓜e在外面打架惹事。"

　　大家又是唱歌似地一聲答："知道啦！"

　　李小麗一走，周學(xué)好趕快把爛草繩又拿出來了，在手里舞來舞去，氣勢洶洶的樣子。其實周學(xué)好一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他拿草繩純粹為壯膽。

　　尋狗的隊伍在校門外發(fā)生了分歧，因為往左往右分別有兩條路，再接著走下去，大路還會岔出更多的小路，誰知道穿曼聯(lián)隊球衣的狗住在哪兒？若是就這么漫無目標地走，走到天亮都不會有希望。呂曉曉建議回學(xué)校，找太陽問明白：她到底在哪條路的哪一個路段上看見了那條狗？左凡兵堅決不同意回學(xué)校，第一害怕再碰到老師，一個不留神說漏了嘴，老師不讓去；第二呢，太陽那么傲，這么多的男同學(xué)都去求著她，她還不要把頭昂到天上去？大家都認為左凡兵的話有道理，一致同意自力更生不求人。單明明接著出了個主意：兵分兩路或者四路或者更多的路，分別尋找，概率更大。周學(xué)好馬上反對，說是分散開來就不熱鬧、不好玩了。其實隱秘的原因周學(xué)好沒有說出來：人少了膽氣不夠壯。

　　"戰(zhàn)前會議"七嘴八舌沒有達成統(tǒng)一，結(jié)果是大家仍舊聚成一大群，鬧哄哄隨便選了條路往前走，先找找看再說。

　　這就走到了一條小河邊。沿河都是尚未進行城市改造的舊房子，單門獨院，院子都有柵欄編出的圍墻，墻里面可以看到歪歪的小樹，悠閑啄食的母雞，開到精疲力盡的菊花。左凡兵說這種院子里養(yǎng)狗的可能性最大，因為解決狗的排泄問題比較容易。單明明一聽來了勁，仗著膽子大，跑得快，自告奮勇上前偵察。

　　他才走到第一個院門口，身子剛剛靠上柵欄，頭還沒有來得及探進去，斜刺"呼"地竄出一條大黑狗，一聲不吭，隔著柵欄咬住了單明明的一條褲管，然后把白白的牙齒呲開，惡狠狠地對著單明明，喉嚨里發(fā)生低沉的嗚咽聲。單明明用勁跺著另一只腳，吼它，揮舞拳頭嚇唬它，哪里有用？大黑狗死咬著他的褲管就是不松口。

　　男孩子一時間都嚇得傻了。呂曉曉甚至不顧一切地轉(zhuǎn)身飛奔，奔出十米開外才回頭，貼在墻根上，探頭探腦往這邊看。周學(xué)好煞白著一張臉，兩只手直撲扇，想幫助單明明又不知所措的樣子。

　　單明明生氣地對他的同學(xué)喊："你們都傻啦？都不知道幫忙嗎？"

　　周學(xué)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作請示："怎怎怎么幫？"

　　單明明白他一眼："你帶草繩干什么用的？"

　　一句話才提醒了周學(xué)好，他慌忙上前去，抖開那條爛草繩，身體盡量離柵欄遠一點，虛張聲勢地作揮舞繩子鞭打黑狗狀，嘴里配合著發(fā)出"嗨！嗨！"的吆喝聲。

　　幸虧狗的智商不算高，也或許是繩子來自學(xué)校食堂，沾了油味肉味，引起狗的興趣，它偏頭朝那條繩子看看，突然松開單明明的褲子，竄過去"嗚"地一聲改咬住草繩頭，還拿爪子緊按住，津津有味地嚼著，甩過來甩過去的，跟繩子逗著玩。

　　單明明緊快往回撤，一連退出好幾步，而后彎腰檢查褲腿。還好，狗看樣子是跟他鬧著玩的，沒有下死勁，褲腿只粘了一點狗唾沫，聞上去有點臭，其余安然無恙。

　　周學(xué)好眼巴巴看著他的爛草繩，心有不甘地說："我應(yīng)該抓緊繩子不讓它咬走的。這下好了，武器沒有了。"

　　單明明叫起來："繩子算什么呀？咬壞了我的褲子，我回家怎么交待呀。"

　　左凡兵事后諸葛亮地說："我就知道，這種院子里要養(yǎng)狗，肯定是大狗，兇得不能再兇的狗。絕對不可能是穿球衣的哈巴狗。"

　　單明明心里想，剛才建議到院子里找狗的不也是你嗎？但是他沒有說出來。在這種時候，爭個理長理短毫無意義，團結(jié)和心齊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撤回頭，改往另外一條路上找。這條路的兩邊都是高高密密的住宅樓，樓上的陽臺一個挨一個，萬國旗一樣地晾曬著各色衣物被單。周學(xué)好認為在這樣的住宅樓上是不可能養(yǎng)狗的，因為狗叫聲會妨礙鄰居生活。呂曉曉馬上反駁："誰說的？我們家樓上就養(yǎng)著一條狗，每天早晨七點鐘叫一次，晚上七點鐘再叫一次，跟電視里新聞時間一樣準。家家都喜歡那條狗，說它聰明。"左凡兵就若有所思說："那狗一定是公雞變的。什么時候把那狗逮住，抽筒血檢查基因，看看它的基因排列是不是跟公雞相同。"呂曉曉小聲嘀咕道："你有毛病�。拷o我們樓上人家知道了，人家要打死你。"

　　正說著，一家樓道里真的就傳出狗叫聲。跟剛才大黑狗的叫聲顯然不同，這回的聲音尖利而短促，還微微地帶了點撒嬌，一聽就知道是虛張聲勢的寵物狗。

　　周學(xué)好激動萬分地招呼大家："來了來了！"

　　一群男孩趕快閃身到院墻邊，屏息靜氣盯住樓道口。

　　就看見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穿著一件色彩鮮艷的馬海毛衣，肩上搭著暖和的駝色圍巾，圍巾的一頭甩到肩后，一頭余在胸前。胸前的一段圍巾里居然裹了一條神氣活現(xiàn)的狗！可惜啊，狗的品種不是太陽所說的哈巴狗，也并沒有"胖得像小豬"，而是瘦精精的機靈樣，耳朵尖尖地聳著，一身緞子般的皮毛緊緊貼在身上，毛色淡黃，頸部和腹部微微地泛出白。

　　呂曉曉小聲說："這叫'吉娃娃'狗！我在《世界名犬》雜志上見到過的。"

　　還沒等別人發(fā)表意見，老太太已經(jīng)靈醒地發(fā)現(xiàn)了他們。她一個愣怔，果斷地收住腳步，身體側(cè)過來，一只腳蹬著一個臺階，擺出進退兩可的架勢，兇巴巴地喝斥他們："小赤佬想干什么？要做賊��？偷我的狗啊！"

　　單明明很不高興："你怎么開口就罵人呢？"

　　老太太有點倚老賣老地："罵你們又怎么了？小赤佬，我還要打電話報警呢！看你們鬼頭鬼腦的樣子就不是好人。"

　　男孩們哭笑不得，又不好認真跟老年人生氣，用鼻子哼她幾下，怏怏地離開了。

　　一連碰兩個壁，使得大家煩亂起來。接下去，有堅持往左邊一條路上走的，有認為往南尋找更合適的，一時間紛爭又起，并且各執(zhí)己見，互不相讓。

　　單明明一個人悄悄繞到一棟樓的背后，埋怨杜小亞："你怎么回事��？看我們跑冤枉路，怎么就一句話不說啊？"

　　杜小亞回答："我不是不幫忙，我是怕你們動手跟人家打架。你知道我一向最怕打架這種事了。"

　　單明明反駁說："還沒有找到狗呢，你怎么就知道我們會打架？再說，如果狗主人是個女的，我們會打她嗎？男的會打女的？嘁！"單明明臉都脹紅了，覺得杜小亞實在低估了他的男子漢風度。

　　杜小亞連忙安慰他："好吧好吧，你保證不動手，那我就帶你去。"

　　單明明一陣風地奔到樓前，大聲吆喝："走羅走羅，跟著我走！"

　　周學(xué)好結(jié)結(jié)巴巴地："往往往哪兒走？"

　　單明明胸有成竹："別問太多，跟著走就是。"

　　一群沒頭蒼蠅似的男孩子將信將疑地跟上了單明明。

　　他們沒有往左，也沒有往南，而是從西北方向的一個街心花園穿過去，繞過一片新圍出來的綠地，走到一處花園洋房區(qū)。這個區(qū)的房子雖然有點舊了，造型卻是各不相同，高低錯落中透著一種尊貴。有的房子在綠樹中落出一個黃色的尖尖的頂，有的把鑄鐵陽臺做出一個彎彎的弧，還有的墻壁上爬滿了深紅色葉子的藤羅植物，漂亮得令人驚訝。這條街上的梧桐樹也特別高，特別粗，落光了葉子的枝岔四面八方伸展，好像整個城市的天空都是它們的領(lǐng)地，絲毫也不必受什么約束。

　　單明明一點都沒有猶豫，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大家往前走，連著走過幾個院門不打停，弄得呂曉曉不住口地問："你確信嗎？單明明你真能夠確信嗎？"

　　他這句話才說完，狗的叫聲應(yīng)時而起，驚得大家面面相覷。抬頭往上看，在一棟半圓形屋頂?shù)呐R街陽臺上，果真站著他們找尋多時的穿曼聯(lián)隊球衣的狗！天哪，跟他們平素見到的小小哈巴狗全不一樣，這條狗身肥體壯，面孔雖然漂亮卻不無猙獰，看人時眼神冰冷，帶著一種出身高貴的傲然，站立的姿態(tài)顯出機警，如果冷不防從陽臺撲下來的話，絕對能把他們當中的某個人撲倒在地，再扯下一絡(luò)頭發(fā)！它身上那件條紋球衣縫得怪模怪樣，后背處不偏不倚繡出一個大大的"7"字，十足的搞笑效果。如果貝克漢姆不是他們崇拜的球星，曼聯(lián)隊不是他們心儀的球隊，那么，看見這樣的搞笑作品，他們同樣也會笑得肚疼。還有呢，這條面目猙獰的狗果真卷著洋娃娃般的眼睫毛，又密又濃，一根根挺挺地翹著，站在二樓陽臺上都能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一條溫順可愛的小哈巴狗，，卷這樣的眼睫毛倒也罷了，偏偏這狗的眼神既傲又冷，跟搞笑的卡通式睫毛全不相稱，怪不得太陽會那么忿忿不平呢。

　　男孩們和狗之間的凝視足足有三分鐘之久，雙方都在估量對手的態(tài)度和實力，彼此一上一下形成嚴峻的對峙。狗在陽臺上，男孩們想要動手也無可奈何；男孩們在樓下，雖然地勢不利，卻有高高矮矮一大幫人，聰明的狗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突然之間狗大叫起來，一聲接著一聲，張惶而又急促，仿佛發(fā)現(xiàn)了入侵門戶的竊賊似的。它的脖子直直地伸向前面，每叫一聲，肚皮猛地一縮，脖子用勁一挺，嘴巴里噴出一團熱氣。曼聯(lián)隊的球衣在它肚皮上一撐一撐的，好像衣服本身有了生命一樣，格外怪誕。

　　所謂狗仗人勢，說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吧？因為狗叫聲剛起，樓里通陽臺的一扇門就呀地開了，走出一個卷發(fā)披肩、足蹬皮靴的年輕女人，女人后面緊跟出來一個高大帥氣的皮衣青年。女人手里拿著半個啃剩的蘋果，似怒似嗔地責怪那條狗："貝貝，沒事叫什么叫呀？人家在看影碟呢，都被你攪了。"

　　狗一邊叫，一邊在主人和男孩們之間來回轉(zhuǎn)動腦袋，像是要提醒主人及時看一看樓下的情況。男青年就有了警惕，扶著女人的肩膀問："不會是有人想爬陽臺吧？"女人歪一歪頭，眉毛一挑，很不屑地回答："會嗎？吃了豹子膽啦？"嘴里這么說著，不放心，還是往陽臺邊上走過來，要探頭往樓下看。

　　說時遲，那時快，單明明的一顆心剛剛拎到嗓子眼，怦怦地還沒有來得及跳出嘴巴，忽覺耳邊"颼"地一聲風響，一對小小的翅膀從眼前閃閃劃過，瞬間溶入黃昏中的光線，不見了蹤影。跟著，狗叫聲即刻停止，改為細細的呢喃般的嗚咽，像是嬰孩的撒嬌，又像是對什么人的討好和親昵。并且那根肥嘟嘟的尾巴也翹上去了，啪啪地一個勁甩動，連同身體的整個后半部都在扭擺不停。

　　女人于是放棄了往陽臺下探望的念頭，拉了男青年一把，縮回陽臺門內(nèi)，一邊還抱怨："貝貝有時候神經(jīng)過敏。"

　　女人和男人進屋之后，名叫貝貝的狗干脆像一只貓一樣地跳上了陽臺欄桿，四只腳很勉強地扒緊墻邊，肥胖的身軀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墜落一樣。男孩們眼巴巴地抬頭看著，正在為它提心吊膽，它身子卻用勁一彈，從陽臺上凌空飛起，"嗵"地一聲落到了樓下人行道上。大概屁股摔得有點疼了吧，它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呲了一下，弄出一副很滑稽的表情。

　　男孩們嗷地撲了上去，七手八腳按住貝貝的身體，迫不及待扯下了它身上的七號球衣。貝貝老老實實趴著，異乎尋常地溫順和乖巧，并且身體的各個部位積極給予配合，使那件球衣的脫卸過程簡單至極，簡單到男孩們感到失望，好像對手的不戰(zhàn)而降是一樁很沒趣的事情，鼓了半天的勁兒一下子全都泄了。

　　左凡兵抬起頭，意猶未盡地征求大家的意見："揍它一頓吧？"

　　呂曉曉躍躍欲試："揍它！揍它！誰讓它穿貝克漢姆的球衣了？"

　　單明明也覺得手癢，正要附合，耳邊一聲微弱的哀求："別這樣！"

　　單明明心里一顫，馬上意識到揍這樣一條毫無反抗的狗是不對的。他伸出胳膊使勁一揮，把伸過來的幾雙手撥了回去，宣布說："都不準動！穿球衣不是貝貝的錯，別對它撒氣！"

　　左凡兵奇怪地看看他，不服氣地問："就這么把它放了？"

　　單明明想一想說："給它的主人來個警告吧。"他蹲下，從書包里找出一張作業(yè)紙，一支大號墨水筆，書包擱在膝頭上，墊著，寫了幾個粗粗的字：

　　不準侮辱貝克漢姆！

　　"侮辱"的"辱"，本來他忘了怎么寫，杜小亞及時在耳邊提醒他："上面一個'時辰'的'辰'，下面一個'尺寸'的'寸'。"單明明還是沒寫對，他以為"時辰"的"辰"就是"早晨"的"晨"。結(jié)果"晨"字剛落筆，上面的"日"字頭奇跡般地消隱了，使單明明沒有在同學(xué)面前出太多的洋相。

　　寫好紙條，他用膠帶紙牢牢地粘在狗背上，拍一拍狗腦袋，示意它可以進屋去了。狗臨走前還有那么點戀戀不舍，回頭在單明明手上巴嗒巴嗒連舔幾下，表示友好，弄得全班男生目瞪口呆。

　　那件臟兮兮的曼聯(lián)隊七號球衣，男孩子們想來想去不知道怎么處置。最怕扔到垃圾箱里又被人揀回去當寶貝。后來達成一致意見，用一塊磚頭綁上，扔到了護城河里。

　　單明明的威信在這次尋狗行動中大為提高，班里的男生們不僅開始擁戴他，甚至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敬畏他的意思。想想吧，那么冷傲兇狠的一條狗居然會巴巴地親吻他的手，單明明的身上是不是有那么一點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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