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代小說序踐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分析

清代小說序踐多標榜小說的勸懲功能,甚至連艷情小說都不例外,序踐者的這一行為似可被理解為是清代小說茍酷的接受環(huán)境的必然產(chǎn)物。清代統(tǒng)治者利用政治權(quán)力對于小說的地位以及傳播造成了大的干擾和影響。從政治的高度來考察小說和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可以發(fā)現(xiàn),清廷對于小說的管控,不僅表現(xiàn)為對不符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小說的禁毀,還表現(xiàn)為對文本的重塑,借助于對文本的篡改和全新的全釋,以達到統(tǒng)一意識形態(tài)的目的,進而實現(xiàn)社會的所謂的和諧,如阿爾維托曼古埃爾所說:“那些欲阻止他人學習閱讀的威權(quán)讀者,那些決定何者可讀何者不可讀的狂熱讀者,那些拒絕為樂趣而閱讀、要求只重述他們堅持為真之事實的禁欲讀者,所有這一切都企圖限制讀者巨大且多樣的能量。但是檢察官也可能以不同的方式來運作,不需要焚火或法庭。他們可以重新全釋書本,讓書本只遂自己的目的,以合理化他們的獨裁權(quán)利�！痹谛≌f文本全釋的過程中,除了官方的動作不斷之外,序踐者在其中又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頗值得關(guān)注。

第一節(jié)清代小說序踐產(chǎn)生的政治環(huán)境

清代刊刻的小說不管如何地誨淫,或如何地誨盜,序踐者大多會對小說的創(chuàng)作動機或創(chuàng)作主旨加以肯定,認為小說無非是在證明“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俠”,如以馮樂聲與十二美姝浪淫行為表現(xiàn)題材的《濃情秘史》,其序曰:“常觀淫詞續(xù)書,多描寫淫情,不們于史,觀之者易入于邪思。惟《濃情秘史》一書,情詞雅致,趣味彌:,令人觀之不厭,亦且終歸勸善改過,久有益于身心性命也,乃援筆而作序。”一方面是序踐的“勸善改過”,“有益于身心性命”,一方面卻是文本自身的艷冶滿紙。只有在小說的最后一回,馮樂聲的師兄才有幾句勸戒之言:“論子前修煉之功,當列大唐公侯之位。因你淫媾多女,里有夙緣,未盡婚禮,以犯奸淫之罪,幸有爵位折去,不致夭壽�！瘪T樂聲聽從勸告,從此不再外出淫亂。小說結(jié)局竟然是馮樂聲生了一否個兒子,因兒子得官,馮樂聲受封,諸姬贈詰,一門榮華富貴。序跋者所說的“勸善改過”、“有益于身心性命”等語在小說中難以找到相應的情節(jié)。清代小說序級者在小說序致中聽作出的道德論斷,其中固然可能有序踐者自身的文化信仰的要素在內(nèi),丨—更重要的恐當是嚴酷的政治環(huán)境使得書坊主和序跋者不得不利道德教化來為小說抹上一層偽裝,從而為小說的合理存在找到依據(jù)。

嚴迪昌先生曾用“世事波詭云譎,文壇詩苑幾皆萬籟俱寂,措紳士大夫每成寒史單仗馬”來形容清代的文學生態(tài),可謂是不刊之論�？涤呵淖知z不斷,時世險危,文人因此而招致慘禍的大有人在,光是原北平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的《清代文字獄檔》和黃裳先生的《筆禍史談叢》中所呈現(xiàn)的部分史實就已是觸目驚心。清廷關(guān)注詩文兩界的風吹草動,當然也從未失去對于通俗文學走向的掌控,有清一代關(guān)于禁毀小說的諭旨頻下。

第二節(jié)清代小說序踐產(chǎn)生的文化環(huán)境

清廷對于層出不窮的小說采取了不聞斷的嚴打政策,特別是康熙后期和嘉慶年間,對于小說淫詞的打壓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如張竹坡點評的《金瓶梅》在康熙年間曾廣泛流行于江蘇的南京、揚州等地,卻不見于同治七年和十年江蘇巡撫丁円昌的禁毀書目,極其可能在當時的江蘇圖書市場上己蹤跡難覓了。

但令人詭異的是,一方面是從順治九年開始清廷就一直致力于禁毀的淫詞小說就是屢禁不止,并且一直到嘉慶十年,御史伯依保還在奏請查禁《燈草和尚》《如意君傳》《濃情快史》《株林野史》《肉蒲團》,而同治七年江蘇巡撫丁丨昌禁毀小說目錄中光是艷情小說就有四十多部,可見艷情小說在清代的傳播管道雖然狹窄,但市場的占有率應當還是很高的,否則嘉慶十五年被查禁的《肉蒲團》改名為《循環(huán)報》的市場行為就難以理解了。同時,表現(xiàn)在才子佳人小說之中,明清小說又有著很大的變化:“在明人小說中,冶游的人往往是些富商蕩子,而在清人小說中卻盡有的是正經(jīng)的子,這又很顯明地呈出了二朝文人對于冶游這椿事的態(tài)度的殊異。”樣風流的小說恰又是整個清代最流行的。

造成種現(xiàn)象發(fā)生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社會思想大一統(tǒng)的缺失,使得整個社會卜難以形成付于、說淫詞封殺的合力。即使是理學思潮最甚器塵上的康雍兩朝,思想界也絕非沒有雜音,被清初三大家猛烈抨擊的心學思想也如瓣香縷,在整個清代一直是綿延不絕�？滴醭乃枷爰姨祁}為學尊孟法王,力斥宋明以來理學家的主靜無欲之說,服膺王陽明的“致良知”和“知行合一”學說,并立足現(xiàn)實,強調(diào)以事功之學去救世,“儒之為貴者,能定亂、除暴、安百姓也。若儒者言功……何以異于匹夫匹婦乎?”〔二不僅道出了“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的驚世駭俗之論,而且認為“君子之為學也,不可以不知兵”。就連時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許三禮、已故前工部尚書湯斌、侍讀學士李光地等朝廷重臣都滑向了心學,為此,在二十八年,康熙帝深致不滿:“熊賜履所作《円講四書解義》甚佳,湯斌又謂不然。以此觀之,漢人行徑殊為可恥!況許三禮、湯斌、李光地俱言王守仁道學,熊賜履惟宗朱熹,伊等學問不同�！�

第二章小說序踐與小說傳播

緣于巨大商業(yè)利潤的考校,清人在小說傳播方面可謂是不遺余力,從眾多單篇文言小說的結(jié)集出版,到二十回左右的中篇小說的刊刻,都能夠做到在較短時間內(nèi)完成文本的刊刻,并以序跋的形式向讀者加以推薦。而對于動輒長達百回左右的長篇小說,被及時刊刻的可能性則微乎其微,需要長時間的市場發(fā)酵,最初多以手抄本的形式在讀者群中流傳。出于廣闊市場前景的預期,書坊主方會投入大量資金,對其加以刊刻。在傳播的手抄階段,也有可能會有序踐對其進行評價,如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而這些評價無一例外地在為小說站臺呼吁,為小說的面世提供了可能性。清代被讀者廣泛接受的小說,做到“幾于家置一集”的不僅有《紅樓夢》,還有《三國演義》《水濟傳》,“顧一時學者,愛讀圣嘆書,幾于家置一編”道光四年段雪亭《聊齋志異序》:“留仙《志異》一書,膾炎人口久矣。余自齡迄今,身之所經(jīng),無論名會之區(qū),即僻陬十室,靡不家置一冊”氣在小說序踐的宣傳與鼓動之下,小說傳播在某幾段特定時期獲得了長足的進步。

第一節(jié)小說序踐與通俗小說的傳播

清代的通俗小說從內(nèi)容上來講,絕大多數(shù)都會涉及到兩性話題,正如當下的電視劇一樣,沒有床則不成戲。雖然清廷對于小說的淫褒和暴力傾向是持有反對態(tài)度的,但山于清廷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維穩(wěn)上,所以對打黃行動不夠積極,時也因為這樣的小說得了廣人讀者的喜愛,所以,雖有禁毀舉動,但收效不大。而序踐在這其中扮演了一個粉飾的角色,里也有部分序踐在對小說的淫褻作派加以口誅筆伐,但由于自身的分量(包括序踐者丨身的社會影響和作品在社會上的接受度)不夠,往往影響不大。更多的序踐是從小說的積極的一面來加以評點,對其社會影響加以正面的預期,并在同類小說的比較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雖然有的序踐者所作的比較令人發(fā)笑,如尤夙真的《瑤華傳序》:“丁每冋之后,妄加評語,其灰蛇伏線處猶恐難明者,特為拈出之,蓋由得其情而愛其文也。

一、清代通俗小說的繁榮

通俗小說這個概念早在明朝末年就已經(jīng)被提出,小說作家馮夢龍在《古今小說序》中第一次正式使用“通俗小說”這一詞,隨后便一直沿用至今。通俗小說沿著傳說一一口傳歷史一一市人小說——說話——話本小說通俗小說一脈逐步發(fā)展而趨于完善,通俗小說反映和表現(xiàn)的主要是世俗民眾的奇趣、俗趣,適應的是大眾的興趣愛好、閱讀能力和接受心理,滿足的是社會上最廣泛的讀者群的娛樂需求。

清代通俗小說的版本眾多,而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不過是當年的九牛一毛而已,但即使如此,已使我們足夠驚佳。據(jù)統(tǒng)計,歐陽健先生《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收錄的一千多部作品,其中清代白話通俗小說的數(shù)量大約在種左右,這個數(shù)字超越了前代,居于歷代的榜首。里然如此,清代通俗小說作者和序踐者的失名現(xiàn)象越發(fā)嚴重,主要是出于商業(yè)利益的考慮、害怕內(nèi)容觸犯時忌以及時代風尚等幾個因素所致,而不是簡取的小說小道可以解說得清。

第二節(jié)通俗小說序踐與小說類型傳播

清代通俗小說的繁榮不僅體現(xiàn)在文人的積極參與和欣賞趣味的多元化,更表現(xiàn)在通俗小說的題材的多元化而帶來的對社會生活全方位的思考以及由此帶來的敘事元素的大融合。不同的小說類型帶給讀者不同的審美體驗,不同類型的小說在傳播的起步階段,作為小說讀者的序踐者在作者和讀者之間起到了橋梁的作用,序踐對小說所作的所有的闡釋和說明無一不為小說的傳播充分發(fā)揮其中介的作用。

一、從《玉嬌梨》等才子佳人小說的序踐看其傳播

明末清初以天花藏主人、煙水散人為代表的小說家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主要描寫才子佳人風流韻事的小說,魯迅稱之為世情小說的“異流”。清代的才子佳人小說在前期涌現(xiàn)了大批量的佳作,孫楷第先生《中國通俗小說書目》著錄清初才子佳人小說二十七種,另有《生花夢》、《醒名花》、《繡屏緣》、《女肝科》、《巧聯(lián)珠》、《錦香亭》、《五鳳吟》、《終須夢》、《蝴蝶媒》、《快士傳》、《醒風流》、《鳳簫媒》、《鳳凰池》十三種列為乾隆嘉慶間才子佳人小說,這十三種小說有學者認為也是清初小說。另,據(jù)張俊《清代小說史》,補入《山水情傳》、《集詠樓》、《風流配》三種;據(jù)大 秀高先生《增補中國通俗小說書目》,補入《人月圓》一種;據(jù)石昌渝主編《中國古代小說總目(話卷)》,補入《十二峰》一種;據(jù)《古本小說集成》,補入《十美圖》一種;另有《平山冷燕》和《玉嬌梨》合刻本一種,共補入七種。傳奇如《補張靈崔瑩合傳》、話本如《五色石》、《珍珠舶》之類的才子佳人短篇小說也層出不窮。從順治末年到雍年間的六、七十年中,才子佳人小說成為小說藝苑里最有影響力的個小說流派,直到乾隆時期,雖然 始冷落下來,但是不斷有作品出現(xiàn)。道光年叫,才子佳人小說盛行,但是書商為了搶占市場先機,往往不注重�？藤|(zhì)貴�！峨x劍連子瓶》的文中多有脫化即為證明�！睹诽m佳話》寫梅如玉、蘭漪漪、杜蓉的婚姻戀愛故事,既未脫明末清初子佳人小說的格套,又追蹤《紅樓夢》,以大量詩詞曲賦來弦弄才氣,離明末《嬌紅記》和清初的《玉嬌梨》、清中期的《紅樓夢》開創(chuàng)的一心一意之戀遠甚,子佳人小說徹底走向了它的末路。

作為子佳人小說的代表,《玉嬌梨》一經(jīng)面世,即受到市場的追捧,小說一再被刊印,現(xiàn)存最早的刊本是大連圖書館珍藏的順治年間刻印的《新鐫批評繡像玉嬌梨小傳》,另有康熙乙酉年間梅園重鐫本、雍正年間的崇德堂本與退思堂本、振賢堂本、文光堂本、善成堂本、聚錦堂本,乾隆五年的翼圣堂重刊本、乾隆十二年的文益堂本、乾隆十三年、三十六年刊本、四十七年禪山振賢堂刊本和重刊本、云樓本、嘉慶十八年刊本、三元堂刊本、道光年向玉尺堂刊本、廈門文德堂本、大文堂本、兩儀堂刊本、映樓刊本、經(jīng)論堂刊本、大興堂本、華樓刊木、經(jīng)元覺刊本、善成堂刊本、集文堂刊本、聚盛堂刊本、老會賢刊本、裕德木、三讓覺刊本、聚錦覺刊本、益智堂本和重刊本、綠蔭堂本、金擁力堂刊本、德堂本。從版本之多可見其受歡迎的熱烈和書商追逐流行的心理。

第三章小說序跋者與作者關(guān)系述評.....104

第一節(jié)通俗小說作者與序跋者........104

第四章小說序跋與小說讀者...121

第一節(jié)清代小說的讀者........121

第五章小說序踐與小說理論.......144

第一節(jié)“奇”的審美特征.......144

第五章小說序踐與小說理論

第一節(jié)“奇” 審美特征

清代小說最重要的審美特征就是新奇。清代小說雖然仿作多,續(xù)作多,但清人在續(xù)寫、仿寫的時候能夠自覺追求情節(jié)自身的新穎,有完全不同于過往的敘事元素的添加,再加上人物塑造手法的標新立異,使得小說“新”氣逼人。可以說,清人用仿寫和續(xù)寫譜出了清代小說的顛峰狀態(tài),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清人在仿寫和續(xù)寫中滿足著他們對經(jīng)濟效益的追逐,而忽略了小說最重要的審美特征一“新奇”一的時候,也將清代小說送上了窮途末路

對于小說而言,“奇”成為吸引觀眾的一個重要因素。其不同于戲劇的一點在于,戲劇可以“戲不夠,人來湊”,演員的舞臺表演甚至演員的扮相或者直白地說成是演員的色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戲份的不足,清代中后期北京劇壇畸形的發(fā)展就很可以說明這…點,但小說作為一門靠讀者閱讀來完成其接受過程的語言藝術(shù),求新求異就成為其吸引讀者的不二法寶。

追新尚奇是文學的宿命,是屯美功能得以實現(xiàn)的必要特性。一個作家的魅力也正在于他的特質(zhì),在于他的作品與別人有多少很不相同的地方。但是新奇的內(nèi)涵是什么?關(guān)于這一問題,清人用序踐這一特殊的形式給我們提供了一份很好的答案�！捌妗笨梢允鞘录陨淼钠娈�,人物品行的奇異,甚至根本就沒有任何奇異可言,就是生活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片段,清人在這一段普通的生活背后發(fā)現(xiàn)了久被我們遺棄的美好的傳統(tǒng)。

結(jié)語

古代小說序跋始于漢,終于清。清代小說序跋既是古代小說序跋的終結(jié)者,同時也是古代小說序跋的高潮,有著不同于前代的諸多特點。

首先是清代小說序跋產(chǎn)生的特定環(huán)境。政治環(huán)境寬松與和緩的交替,既給了小說以一定的發(fā)展與傳播空間,同時又時時警惕小說在色情和暴力的道路上滑行太遠。文化的多元既給了小說家言情的免責權(quán),同時也給了序跋者以理來評判和規(guī)范小說創(chuàng)作的責權(quán)。

其次是清代小說讀者的廣泛性。序跋者作為最典型的小說讀者,表現(xiàn)出兩極化趨勢,文言小說序跋者多達官貴宦,而通俗小說的序跋者多中下層文人,而親貴戚、達官貴宦偶一□見之。序踐對于傳播信息的交待,如“家置一編”,可見小說在清代讀者的廣泛性。

再次是小說傳播的共性。序跋清楚地揭示了清代小說傳播和明代一樣,很多小說在傳播初期是借助于傳抄的原始手段,但即使刊刻了,高品的價格使得經(jīng)濟條件不是很好的文人和一般讀者望而卻步,只能借助于租賃。單篇小說序跋的數(shù)量構(gòu)成了小說的簡明傳播史,《水滸傳》雖遭到一再的禁毀,但在清代以出現(xiàn)在通俗小說序跋中的高頻率贏得了《三國演義》,《金瓶梅》徹底顛覆了小說的接受,以被序跋提及并評點的11次完勝《水滸傳》和《三國演義》。以《金瓶梅》為代表的艷情小說傳播在清代獲得了長足的進展,可是咆情小說序跋卻缺失大半。殘存的小半比例的序跋每每以邪為或呼喚道統(tǒng)的回歸,彰顯了清人在政治和文化雙重威瓜下的人格分裂。

參考文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