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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月亮的光輝

2015-04-09 17:07:16

　　六年級的新年是小學時代的最后一個新年，文老師說，新年要好好過，要準備一個像像樣樣的節(jié)目，參加全校的"元旦慶祝會"，爭取給學校留下一個最深刻的印象。

　　關(guān)于出節(jié)目的事，太陽是胸有成竹的，唱歌跳舞彈琴，反正她樣樣都有一手，不用準備就能上臺。周學好心里也不發(fā)怵。這家伙自從公開課上朗讀課文爆了一個冷門之后，忽然地對朗誦藝術(shù)無師自通起來。而且他不朗誦別的，專攻外國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文老師為鼓勵他糾正結(jié)巴，鄭重其事地送給他一本《世界名詩三百首》，周學好沒事就坐著默誦，不長時間竟背熟了其中的十之六七。有時候在路上走著走著，他張口就來一段：

　　仿佛金色的流沙

　　在光的海洋里

　　悠來蕩去，

　　啊，那是往事的記憶。

　　風把那些往事統(tǒng)統(tǒng)帶走。

　　此刻在哪里啊，在哪里。

　　在從前住過的地方

　　在今后要去的住所……

　　他朗誦這樣的詩歌的時候，聲音宏亮，神情專注，甚至還皺著眉毛，瞪著眼睛，一副專業(yè)人才的架勢。他不在乎路人對他指手劃腳，側(cè)目而視，低聲議論這孩子是不是有��？他覺得斯時斯刻他的語言特別順暢，他激情澎湃，胸腔里奔涌著一瀉而出的迫切欲望，他只有大聲地讀出一段什么東西才會舒服，就好像尿憋急了非得要上一趟廁所一樣。盡管他根本弄不清讀的是哪一個國家哪一位詩人的作品，作品的名字又叫什么。他的父母對他的朗誦才能先是大為驚訝，而后欣喜若狂。父親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兒子不再結(jié)巴，特意帶著他報名參加了電視臺舉辦的"老少一家歡"節(jié)目，周學好的出場絕活便是"外國詩歌朗誦"。出場之前主持人曾經(jīng)一再向周學好詢問，他到底要朗誦哪一段著名篇章？周學好咬緊牙關(guān)死活不說。結(jié)果現(xiàn)場錄制時，他驚世駭俗地來了一段"愛情絕唱"，是匈牙利偉大詩人裴多菲的名篇《告別》：

　　剛是黎明，又到了黃昏，

　　我剛來，卻又要去了，

　　我們相逢了不久，

　　又該告別，又該分離了。

　　別了，我的美麗的、年輕的愛人，

　　我的心，我的愛情，我的靈魂，我的生命！

　　……　……

　　周學好一本正經(jīng)地出力出汗，把詩句朗誦得有滋有味、有情有緒。下面的嘉賓和觀眾（包括主持人）忍俊不禁放聲大笑，一個個樂得人仰馬翻。結(jié)果現(xiàn)場評議時，一致同意將"最佳參與者"的桂冠送給了周學好。周學好獲贈的那本厚厚的《英漢大辭典》至今還放在書包里，每天每天都不辭勞苦地背著呢。

　　文一濤總結(jié)周學好的語言能力開發(fā)問題，得出結(jié)論說：每個人身上都有不為人知的潛能存在，關(guān)鍵是有沒有碰到好的機會，像發(fā)掘埃及金字塔那樣發(fā)掘出來。

　　遺憾的是周學好平常說話依然結(jié)巴。看樣子這個缺陷是一輩子改不過來了。周學好結(jié)巴著對單明明夸耀："出出出節(jié)目我不怕，我我我電視都上過了。"

　　單明明沒好氣地回答他："你不怕，我怎么辦？你能夠替我嗎？"

　　周學好馬上噤聲，不敢接茬。

　　惴惴不安的還有月亮。月亮一想到上臺表演之類的事，腦子里立刻會出現(xiàn)前一次參加雙胞胎智力競賽的可怕情景，立刻就覺得尿又憋急了，又要忍不住當眾出丑了。她愁眉苦臉向單明明抱怨："文老師干嗎要求全班同學都上節(jié)目啊？像太陽這樣的人不能夠能者多勞嗎？她自己也愿意��！"

　　單明明覺得對月亮不能火上加油，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怕什么呀？大不了我學個狗叫，你學個貓叫。反正我們是上臺了。"

　　月亮認真一想，也是個好辦法：走上臺，捏著鼻子"咪嗚咪嗚"兩聲，再下臺，問題應該不大，起碼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還來不及憋尿。于是她一掃憂愁，又變得知足常樂起來。

　　然而文老師的主意也是多變的。一天文老師拿著幾張打印稿，眉飛色舞地走進教室，宣布說他昨天晚上熬了一個通宵，編出了一個精彩至極的劇本，可供全班同學集體參與演出。原來文老師昨天下午看晚報，留意到一則短短的通信，說的是一個北方農(nóng)村小火車站站長樂于助人的故事。他不嫌麻煩，不顧危險，收留了一個臨產(chǎn)的孕婦，又親自站到鐵軌上截下一輛過路列車，求得旅客醫(yī)生的幫助，在簡陋的火車站里為嬰兒接生。文老師看到這則通信之后大為感動，興致突發(fā)，據(jù)此編了一個劇本，名字叫《一個孩子的誕生》。文老師竭力說服大家："劇本很簡單，很好演的，每個人在劇中都有一個角色，都有事情可干。這樣一來，我們班里就不用人人出節(jié)目啦，多省事多熱鬧啊。"

　　文老師當即把劇本繪聲繪色朗讀一遍，作了一些適當?shù)慕忉�，然后開始分配角色�？吹贸鰜硭麑憚”镜臅r候就已經(jīng)把全班同學的形象和特點在心里排過一個隊了。他請左凡兵出演那個角色份量最重的車站站長，因為左凡兵到底精干神氣，腦子也記得住臺詞。他又請林琪出演熱心的旅客醫(yī)生，林琪的形象很符合一個白衣天使的外形要求。單明明和太陽演一對外出打工的農(nóng)民小夫妻，原因僅僅是他倆個子最高，搭配起來比較相稱。單明明對自己扮演"丈夫"十分害羞，再加周學好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偷笑，他更覺不妥，吭哧了半天，想找理由拒絕。文老師卻不等他開口，早早封死了他的退路："希望所有的同學都不要推辭，請你們擔任角色是對你們的信任，大家要以集體榮譽為重。"單明明只好脹紅著一張臉，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地坐著。倒是太陽很得意，她認為"孕婦"的角色是所有角色中最難扮演、因而也最有挑戰(zhàn)性的一個，真正的好演員就是要善于出演這樣跟自己差距極大的形象，所以她躍躍欲試，當場就要跟文老師討論用枕頭還是海綿塞到自己衣服里？她該穿一件農(nóng)村婦女的中式對襟棉襖，還是穿打工妹們常穿的晴綸滑雪衫？

　　其余的同學，比如周學好，扮演的是一家小旅館的經(jīng)理，說話不多，萬一結(jié)巴了也沒關(guān)系，可以看作是角色需要。呂曉曉是車站信號員，就是在火車開過時舉著一盞燈站在路邊，指引火車平安過去的那個。還有車站里的清潔工，等車的旅客，賣東西的小商小販，火車上的列車長，服務員，熱心的農(nóng)村大媽……最后剩下的，干脆排成一列扮作火車，嘴里"嗚嗚"地叫著，移動腳步上臺走上一遭。還剩下來的，在后臺對著話筒作出各種效果聲：風雪大作聲，火車車輪聲，汽笛時，狗叫雞鳴聲，最后是嬰兒降生一剎那的啼哭聲�？傊�，就像文老師說的那樣，熱熱鬧鬧，歡歡喜喜，人人都有事情可做，全班同學的勁都能可著往一塊兒使。

　　角色分派到最后，月亮忽然猶猶豫豫地站起來，又惶惑又不安地問老師："文老師，我呢？"

　　文老師拍拍腦袋：他想起來了，膽小羞澀的月亮還沒有得到一個合適的角色呢。他知道月亮畏懼當眾表演這樣的事情，本想讓她充當"火車"中的一截"車廂"，跟著大家濫竽充數(shù)一下就過去了，無奈月亮站出來個子太高，"火車"中間突然冒出一截，不整齊，也不好看。讓她在后臺做效果吧，她又弄不出來那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文老師暫時把她擱置下來，不料最后竟然把她給忘了。

　　文老師非常歉疚地連聲道了"對不起"，然后皺起眉毛，臉仰上去，想了好半天，對月亮說："給你一個小旅店服務員的角色吧，你只需要說一句臺詞：這個旅店一個房間也沒有了！可以嗎？"

　　月亮知道她沒有第二種選擇，咬住嘴唇，蚊子一樣哼哼著："好吧。"

　　就這樣，六年級三班轟轟烈烈的排演序幕開始拉開。因為是這樣一種新奇而好玩的集體演出，大家的熱情萬分高漲，每天下午一放學，不等文老師和林琪招呼，前排的同學主動把課桌板凳往后面靠攏，騰出相對寬松的排練場地。所有的角色各就各位，對臺詞，琢磨動作和舞臺位置，一遍遍地預習和演練。文老師特意請出了多才多藝的音樂老師，專門為他們擔任舞臺指導，糾正說話的語氣，設計舞臺形體動作，弄得像模像樣挺那么回事。為了元旦那天給全校一個震驚，每次他們排練的時候都關(guān)緊門窗，玻璃上遮了報紙，謝絕參觀。每個人的演出服裝都是他們自己設計和制作的，為此同學們也沒有少費心思。林琪從她的小姨那兒借來醫(yī)生的白大褂，用她大姨的化妝箱改制出一個帶紅十字的藥箱；太陽為自己的角色考慮許久，最后決定穿一件《秋菊打官司》里面秋菊的那種大襟花襖，因為電影里的秋菊就是懷孕的農(nóng)村婦女；單明明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他爸爸單立國的一件劣質(zhì)皮夾克，他解釋說，，城里很多打工仔們都是穿這個；左凡兵最牛皮，他特地纏他的媽媽為他在裁縫店里訂做了一套灰色立領的制服，制服領子上還縫了硬紙板做的鐵路徽章，貼上金紙，亮光閃閃的，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說火車站站長一定要穿這樣的衣服。

　　月亮可說是所有角色里最認真最勤奮的，盡管她只有短短的一句臺詞。俗話說"笨鳥先飛"，月亮知道自己嘴笨手拙，她就反反復復練著自己要說的這一句話，站在臺上的時候練，下了臺，坐在旁邊當觀眾的時候，嘴巴里囁囁咕咕地也練，直練到熟得不能再熟，任何時候都能脫口而出，好像融進了血液里的東西。

　　文老師看了全班同學的最后一次彩排，眉開眼笑，信心十足地宣布："這回我們六年級三班一定要把全校都震了！"音樂老師也很滿意，她認為他們完全有希望獲一個"最佳演出獎"，弄得好，還會把他們拉到區(qū)里甚至市里參加規(guī)模更大的"小學生文藝匯演"。到那時候，六三班的風頭可就真的出大了。

　　元旦演出的那天，上午天還是好好的，沒有風，太陽有淡淡的影子，到了下午，天忽然地就陰沉下來，北風一陣陣地尖嘯著，刮起操場上的黃沙，帶來瑟縮的寒意。"慶祝元旦"的會標啦，插在舞臺位置上的幾面彩旗啦，包括一只校長講話用的立式話筒，都被大風刮得嗚嗚直響。表演舞蹈的那些班級，同學們穿著單薄的舞衣，一個個凍得鼻青臉腫。文老師走到后臺鼓勵他班上的學生："天變了好啊，大風大雪的天氣更符合劇中情景，大家身臨其境，可以演得更加投入��！我們干脆連風聲都用不著模擬了呢！"

　　大家于是磨拳擦掌，更加的信心百倍。

　　劇情一開始，月亮扮演的旅店服務員在舞臺的后部忙碌著，她掃地，擦桌子，提著大水壺給熱水瓶里逐一灌上開水，忙著滿頭大汗。經(jīng)理不時地走上來吩咐她做這做那。住店的客人們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野外風呼嘯著，雪飄落著，狗和狼之類的野物遠遠地哀嚎著，單明明和太陽這一對農(nóng)村夫婦頂風冒雪出場了。單明明穿著臟兮兮的皮夾克，肩膀上扛著行李，一只手拎著鼓鼓的旅行袋，另一只手拎著裝有鍋碗瓢勺的網(wǎng)兜，活像一匹負重的小馬。太陽穿一件長及臀下的大襟花棉襖，棉襖內(nèi)牢牢地綁著一只海綿枕頭，她走路時活靈活現(xiàn)地挺腰凸肚，搖搖擺擺，企鵝一樣艱難笨拙，也不知道她從哪兒揣磨來這一套孕婦的形體動作，總之是一出場就獲得全校師生熱烈的掌聲。太陽更來勁了，嬌喘吁吁，滿臉疲憊，一手撐著腰后，一手抓緊單明明的胳膊，好像精疲力盡一步也走不動了一樣。

　　單明明回頭看她，商量說："要不我們找個旅店住一宿再走吧。"

　　太陽裝出心疼錢的樣子："那得花多少住店錢��！"

　　單明明說："錢再重要，也沒有咱們的孩子重要。"

　　他就放下旅行包，舉手敲店門。月亮手里拿著抹布過來開門。單明明一進門就問："大姐能給我們開個便宜的房間嗎？我們是出門打工的人，我老婆要回老家生孩子了。"

　　按照劇本所寫，這時候月亮應該婉言拒絕："哎呀，真不巧，這個旅店一個房間也沒有了。"然后單明明和太陽失望出門，然后又走幾步碰到一個鄉(xiāng)村小火車站，然后站長左凡兵出場，于是引出后面一連串溫馨動人的故事。

　　月亮這次的表現(xiàn)極佳，一點差錯也沒有出現(xiàn)，她站在旅店門口，順順當當說完了她的那句臺詞："這個旅店一個房間也沒有了。"

　　但是月亮的錯誤在于她沒有立刻轉(zhuǎn)身，而是帶著真誠的關(guān)切注視著單明明和太陽的下一步行動。也許是單明明和太陽的妝化得太像了，也許是他們兩個的表演太出神入化了，又或者是月亮自己太善良單純，對劇情過份投入了，總之，月亮看到了疲倦的孕婦臉上那一瞬間的痛苦和失望，看到了丈夫?qū)υ袐D妻子的心疼和無奈，也看到了店門外無邊的山路和漫天的大雪……月亮的心在這一刻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身體微微地一個哆嗦，她抬起頭，一句劇情之外的臺詞脫口而出："不過，你們可以住我的房間，不要錢。"

　　話音剛落，臺上臺下的演員們?nèi)w震驚。連月亮自己也變得面色煞白，愣在臺口，不知所措。天哪天哪，這是哪兒搭哪兒��！單明明和太陽被人拒絕后是要投奔鄉(xiāng)村火車站的，下面的劇情才是**，現(xiàn)在月亮突然冒出這么句話，自作主張邀請一對夫婦留下不走，接下來演員該怎么演呢？說些什么又做些什么呢？亂套啦亂套啦，一切一切都亂得不可收拾啦！

　　文老師站在后臺，臉上發(fā)灰，一只手用勁捶打另一只手的手心，腦子里反反復復回響著一句話：砸了，砸了，整出戲都在月亮身上弄砸了。要知道臺上的演員都是些孩子，他們決不可能急中生智，現(xiàn)編臺詞和劇情把故事接下去的，他們沒有這個經(jīng)驗也沒有這個能力。

　　連臺下坐著的校長和別的老師們都發(fā)現(xiàn)了異常。但是他們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他們只有焦急地用目光向文老師詢問，希望他能出面打一個圓場，讓演出順利地進行下去。

　　但是文老師也不是神仙，他心里慌亂得一塌糊涂，一時半會兒怎么想得出辦法呢？

　　時間一秒一秒滴滴嗒嗒地過去，風口里的單明明已經(jīng)緊張得一身大汗，他閉上眼睛，在心里絕望地哀告：杜小亞，杜小亞，只有你能替我們救場了！你是個聰明人，你會想到聰明的辦法，求求你救救我們，你要救救我們大家��！

　　然后，很奇妙地，單明明聽到了心里"叮"地一聲脆響，像豎琴的那種美妙回音。他的手腳一下子松動起來，心里也變得一片澄明。他抬眼去看太陽和月亮，太陽和月亮都一掃愁容，滿面是笑，自自然然輕輕松松的樣子。

　　太陽挺著鼓鼓的肚子，脆聲道謝說："大姐，那就太好了，勞煩你辛苦了。"

　　單明明不由自主地接上一句話："大姐的好心，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月亮此時的表演沒有一絲一毫障礙，她誠懇地回答："應該的。出門在外，誰會沒有個為難的時候啊。"

　　文老師目瞪口呆地怔在臺下，不知道他的學生怎么突然之間開了大竅，一問一答居然把臺詞編得這么圓滿！

　　接下來的演出更是神奇：月亮熱心地把單明明和太陽帶到她的房間住下，剛張羅著要給他們燒水煮面，突然太陽痛苦地大叫起來，她的陣痛發(fā)作了，孩子就要出生了！單明明又緊張又激動，慌亂得團團直轉(zhuǎn)。旅店經(jīng)理聞迅過來，一連聲地責備月亮不該私自作主收留一個臨產(chǎn)孕婦。只有月亮不慌不忙，舉止若定。她首先打電話向鎮(zhèn)上的醫(yī)院求援，醫(yī)院卻回答醫(yī)生都已經(jīng)出診，一時半會兒趕不過去。她接著給附近的小火車站站長打了電話。后面的一連串故事由此銜接上去：站長左凡兵二話不說帶著人趕到旅店幫忙。劇情發(fā)生的地點跟著也由火車站順理成章地改到旅店里。站長幫忙不成，因為孕婦是難產(chǎn)，大人孩子都有了生命危險。千鈞一發(fā)的時候，一列由省城出發(fā)的列車開到了火車站附近，站長果斷地決定攔車，向車上全體旅客求援。結(jié)果火車在漫天風雪中停住了，從車上走下醫(yī)生裝扮的林琪。林琪把小旅店改造成一個產(chǎn)房，兩個同學上臺拉一道白布，表明布簾后面是手術(shù)室。月亮帶著左凡兵幾個人在臺前燒水的燒水，煮飯的煮飯，捧被子的捧被子，忙了個不亦樂乎。單明明像個真正的丈夫一樣地手術(shù)室外焦急徘徊。太陽在布簾后面一聲聲大叫。林琪不住聲地勸慰她說："別緊張，別緊張……"

　　最后，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云開日出：孩子誕生了！臺上人的激動歡呼把臺下觀眾們弄得熱淚盈眶，不少低年級小孩子跟著站起來鼓掌。

　　演出史無前例地順利。文老師和全班同學來不及卸妝就擁抱到一起，大家笑啊，叫啊，跺腳啊，簡直不知道怎么表達心里的幸福和快樂。月亮一時間成了最中心的人物，成了全班的英雄，被推擁得東倒西歪，站立不穩(wěn)。連太陽也擠過來，先埋怨月亮亂演一氣，又贊許她很有急智，彎子轉(zhuǎn)得很棒，一點兒破綻沒出。月亮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在她的記憶里，太陽還從來沒有這樣真心真意贊揚過人呢。

　　文老師冷靜下來之后，大惑不解地問了一句話："同學們，你們事先沒有編排過情節(jié)，怎么就能把一個亂了套的故事滴水不漏地順下來的呢？是誰在臺上指揮了你們？"

　　大家猛地都愣住了，仔仔細細回憶半天，都說："沒有啊，誰也沒指揮啊，我們當時心里就這么想了啊。"

　　文老師自問自答道："莫非我的學生們個個都是戲劇天才？"

　　只有單明明心里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開心地笑著，但是一丁點秘密都沒有露。他在心里對杜小亞一口氣說了十句一模一樣的話：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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