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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國 第一部分 《大清相國》70（3）

書名：大清相國  類別：小說故事  作者：王躍文 || 上一章 ← 章節(jié)目錄 → 下一章

    《大清相國》70（3）

    珍兒笑道：“珍兒也是婦道人家！我們都不懂，誰管您呀！”

    陳廷敬說：“你也來氣我！”

    珍兒拉了陳廷敬說：“好了，進(jìn)屋去吧，還賭什么氣呢？”

    陳廷敬搖搖頭，跟著珍兒進(jìn)屋，嘴里卻在埋怨：“你們兩個呀，都知道給我氣受！”

    珍兒笑道：“哪日我們不氣您了，您又會覺著悶了哩！”

    春日，皇上召陳廷敬去暢春園游園子。皇上想起幾次南巡，便說：“朕每次去杭州都覺著那里有錢人家的園子越蓋越好，可見江南真是富足了�！�

    陳廷敬卻道：“啟奏皇上，如今天下太平，民漸富足，國朝江山必是永固千秋。只是臣以為，世風(fēng)卻不如以往了。天下奢靡之風(fēng)日盛，官員衣食不厭其精，民間喜喪不厭其繁。世上的財貨總是有限度的，而人的欲壑深不可測。臣以為，應(yīng)重新制定天下禮儀制度，對官民衣食住行，都立一定之規(guī)，以提倡節(jié)儉風(fēng)尚。”

    皇上笑道：“廷敬，你的心愿是好的，只是想出的辦法太迂了。吃的用的越來越好了，說明國家興旺，財貨富足。喜歡吃什么用什么，紅白喜事擺多大擺場，日久成習(xí)，積重難返，朝廷要強行改變，是沒有辦法的。”

    陳廷敬說：“皇上，臣擔(dān)心的是倘若聽?wèi){奢侈之風(fēng)日長，會人心不古的。要緊的是朝廷官員都奢靡成習(xí)，，就只有貪銀子了�！�

    皇上道：“官員膽敢貪污，按律查辦便是，這有何難？”

    陳廷敬仍說：“若不從本源上根治，官場風(fēng)氣越來越壞，朝廷哪里查辦得過來？”

    皇上聽了這話，不再欣賞滿園春色，定眼望了陳廷敬，說：“依老相國的意思，國朝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爛掉了？現(xiàn)在可謂河清海晏，天下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yè)。難道朕把江山打理得這么好，倚仗的盡是些貪官？”

    陳廷敬啞口無言，愣了半日方知請罪�；丶冶闵袂榫趩剩氉鴷繃@息不已。往日李老太爺在，翁婿倆倒是經(jīng)常深夜長談。他現(xiàn)在很少把朝廷的事放在家里說的，這回忍不住同月媛說了他的滿腹委屈，只道他的話皇上是一句也聽不進(jìn)了。

    月媛說：“廷敬，您以為皇上信任您，就什么話都可以說了。下面上折子先要說些漂亮話，皇上也知道那是沒有意思的，可人家皇上愛聽，您不讓他聽去？真不讓下面說了，到時候皇上想聽都聽不到了，說不定下面就真不把皇上當(dāng)回事了。廷敬，這些道理您原來是懂的，是您告訴我的，怎么自己到頭來糊涂了呢？這天下禮儀也不是古今不變的，您要天下人都按朝廷規(guī)定吃飯穿衣，也不是皇上說您，您真有些迂了�！�

    陳廷敬道：“哪是你說的這么簡單？就是吃飯穿衣？事關(guān)世風(fēng)和吏治！”

    陳廷敬聽不進(jìn)月媛勸告，他想要么朝廷應(yīng)厲行儉樸之風(fēng)，禁止官員奢靡；要么增加官員俸祿，不使官員再起貪心。一日在乾清宮早朝，陳廷敬奏道：“臣以為，國朝官員俸祿實在太薄，很多官員虧空庫銀，收受賄賂，實有不得已處。朝廷應(yīng)增加俸銀，斷其貪念。”

    皇上聽著奇怪，道：“陳廷敬，朕覺著你說話越來越不著調(diào)了。你從來都是清廉自守，今兒為何替貪官說起話來了？”

    陳廷敬奏道：“臣只是想，聽?wèi){官員暗中貪污，不如明著增加他們的俸祿�！�

    皇上道：“做我清朝的官就得清苦。朕早說過，想發(fā)財，就不要做官；做官，就不許發(fā)財。前明覆滅，百官奢靡是其重要禍源�！被噬险f著，拿起御案上一個折子，“朕曾命人查察明代宮廷費用，同現(xiàn)在比較。賬查清楚了，富倫你念給大家聽聽。”

    富倫這會兒已進(jìn)京行走，著任戶部尚書。他接過張善德遞過來的折子，念道：“明代宮內(nèi)每年用銀九十六萬九千四百多萬兩，國朝還不及其十分之一，節(jié)省下來的銀子都充作軍餉了；明代每年光祿寺送給宮內(nèi)各項銀二十四萬多兩，現(xiàn)在不過三萬兩；明代每年宮里用柴火二千六百八十六萬多斤，現(xiàn)如今宮內(nèi)只用六七百萬斤；明代宮里每年用紅螺炭等一千二百多萬斤，現(xiàn)在只用百多萬斤；明代各宮用床帳、輿轎、花毯等，每年共用銀二萬八千二百多兩，現(xiàn)在各宮都不用；明代宮殿樓亭門數(shù)共七百八十六座，現(xiàn)在不及其十分之一；乾清宮妃嬪以下灑掃老嫗、宮女等僅一百三十四人，不及明代三分之一�！�

    皇上等富倫念完，說道：“朕可以清苦節(jié)儉，你們?yōu)槭裁醋霾坏剑俊?br />
    陳廷敬奏道：“皇上節(jié)儉盛德，勝過了千古帝王！但皇上是節(jié)儉了，下頭不一定都節(jié)儉了，賬面上的東西不一定就靠得住。”

    皇上聽著更是生氣，道：“陳廷敬，你如此說就太放肆了！”

    陳廷敬連聲請罪，卻又道：“臣的老家產(chǎn)棗，臣小時候吃棗，專愛挑紅得漂亮的吃，哪知越是紅得漂亮的，里頭卻已爛了。原來早有蟲子鉆到里頭，把肉都吃光了。臣便明白一個道理，越是里頭爛掉了的棗子，外頭越是紅得光鮮！”

    陳廷敬這話說了，一時殿內(nèi)嗡聲四起。那些平日暗自恨著他的人，便說他自命相國，倚老賣老，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這話分明是變著法兒咒罵朝廷，倘若不治陳廷敬的罪，難服天下人。只有張鵬翮說陳廷敬這話都是一片忠心，請皇上明鑒。

    陳廷敬并不顧別人在說什么，仍是上奏：“皇上，如今一個知縣，年俸四十五兩銀子。天下有誰相信，知縣是靠這四十五兩銀子過活的？皇上不能光圖面子上好看，那是沒有用的。若等到天下官員都爛透了再來整治，就來不及了！皇上，咱們不能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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