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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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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連綿的痛，是和著手里的棕香一起席卷而上的。

    臉?biāo)ぴ跓狎v騰的蒸籠上，滾滾的熱氣刺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寶兒像是痛的都忘了哭，青山綠水的村落一寸寸的黑了下去，徹徹底底的成了墨色的世界。

    藍(lán)藍(lán)的天沒了，綠綠的水沒了，樹丫上的小鳥也沒了，童話的桃源瞬間像是死了，寶兒狠狠的眨了眨了眼，除了更多的眼淚，什么也沒再看見，只剩了手心的粽子仍舊暖著她的小手，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卻是霎時被彌漫的血腥淹沒殆盡。

    她小小的童話世界，忽的就什么也沒了。

    哭聲，傾瀉般從嗓子里流瀉了出來。寶兒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哭喊，滿腔的絕望卻是被盈天的宣響盡數(shù)淹沒，再沒有人來得及顧及，這個成日調(diào)皮搗蛋的女娃娃。

    桃源般的村落，自打她出生以來，從來都是和和樂樂的樂園，射穿自己的那把利箭卻像把鐮刀，把一切的美夢，全都割斷了。

    小小的人兒，至死也沒理解，耳邊那盈天的哭喊是因何而哭，手里粘稠的液體是從何而來。她的世界只剩了黑暗，老天連讓她看一眼真相的機(jī)會都沒給留。

    寶兒卻沒想到，老天在她生命最后剝奪的那絲光明，是對她最最慷慨的恩賜，至死，她的世界不過是冷冰冰的黑，而不是逆流成河的紅。

    當(dāng)哭聲和鐵蹄聲全都淡去，整個村落，成了完完全全的死寂，寶兒一度以為自己的耳朵也聾了，努力的聽了好久，什么也沒聽到。

    村子，從未這般靜過……

    漸漸的，連心口的痛都慢慢的模糊了，洞穿的傷口里好像冒著熱騰騰的水，身子卻是一絲絲的涼，意識散盡的最后那刻，終于有人顫巍巍的摟著她的小身子，滾燙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臉上，連淚，都帶上了深濃的血腥氣。

    懵懵懂懂的孩子，好像終是明白了，娘說過，這世上，血腥味最濃的，便只剩了戰(zhàn)爭。

    “打仗了么？……”寶兒仰著小腦袋，空洞的眼望著摟著自己的人，無知的娃娃卻是害怕的顫抖著身子，哭道：“寶兒知道村子為什么這么安靜了……寶兒終于知道……村子為什么這么安靜了！沒了沒了……和寶兒搶粽子的臭娃娃沒了……爹娘也沒了……哥哥！哥哥也沒了！打什么仗！殺什么人！開開心心的過日子，高高興興的吃粽子到底有什么錯！連寶兒好不容易搶到的這個粽子都染滿了異味！”寶兒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心口都沒了跳動的感覺，卻還能吼完這么長的話，像是不說出來死不瞑目似的，透支的生命支撐著她，緊緊握著手里的粽子，恨恨的捏成了泥。

    粽子上染了血了！再不是哥哥做的那個香噴噴的粽子了！

    “寶兒……哥哥對不起你……哥哥根本不該來這個村子……哥哥是掃把星……”

    捏成泥的粽子噗通一聲掉落在地，這聲道歉，成了寶兒生命里最后的字句。死亡，其實只有剎那，這句道歉卻讓寶兒在一個剎那領(lǐng)悟了太多的東西。

    寶兒終于記起來，哥哥來村子里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了。

    “城南被攻陷了……我能到這里安家么？”那時的白衣少年，說的小心翼翼的，像是無處為家的孩子，找到了最后的一片樂土安身立命。

    寶兒還記得，有次她依舊是趴在他的背上，笑著問：“哥哥這么受歡迎，到底調(diào)戲了多少個村鎮(zhèn)的娃娃了？”

    當(dāng)時的少年，臉白的一絲血色都沒有，好半天也不過說了個概數(shù)，“不記得了……十幾個了吧？……”

    十幾個是什么意思呢？

    一次又一次的從戰(zhàn)亂中逃生？頑強(qiáng)的從淋漓的鮮血中活著？不懈努力的尋找著安家的凈土？存著希冀和所有新認(rèn)識的朋友和和樂樂的玩樂？……然后一次又一次看著身邊的人死？！

    希望是用來做什么的呢？用來一次又一次被打破的么？！

    忽然之間，寶兒覺得，死，也沒那么可怕了。

    .

    “舒望？……舒望！”見舒望醒了，心里到底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禁的如釋重負(fù)，宮琪扶了扶他的身子，在舒望身后放了個軟軟的靠枕才皺著眉頭問道：“出門才多久�。亢煤玫�，怎么就昏倒了？難不成內(nèi)傷又犯了？”

    說完宮琪還搭著脈腕仔細(xì)的號了翻，脈象之奇特，她一時竟說不明白。

    “這……你到底哪不舒服了？”

    舒望半天沒做聲，不知道在想啥，宮琪一急直接傾身靠過去扒衣服，明顯是想來個全方位檢查，卻聽舒望不輕不重的嘆了聲。

    “今天距我們來迷迭谷……是不是已近兩月了？”

    宮琪的動作狠狠一頓，好半天才擠了個笑，無所謂的答了句，“是啊，怎么了？”

    舒望終是懂了，也就越發(fā)的沉默。

    當(dāng)迷迭谷的青山綠水化作了那片炊煙裊裊的鄉(xiāng)土，他便就有些微的意識到發(fā)生了何事。哪怕他的身體狀況再差，也不至于虛弱到有了這般的幻覺。要知這世上千奇百怪的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能喚起這般幻覺的玩意兒，那憶蠱該是其中之一。蠱蟲這玩意嘛，洛子韓那家伙該是少不了的。

    “舒望！兩個月！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你若是再不回……”

    兩個月若是再不回，這便是后果？呵，，當(dāng)時走的時候只當(dāng)是然兒不會放過他，真沒想到還有這一招，他何時被下的蠱，他居然一點察覺都沒有，然兒到真是學(xué)厲害了。

    他不得不承認(rèn)，有些事情哪怕是他刻意的淡忘，也終究遺忘不去。自年少起，他便懂了，無論逃多少次，戰(zhàn)爭都能追著他跑，如果他既不想死，又不想再看著其他人死，那么好像只剩了一條路。

    “舒望，從沒有哪個孩子能從那么多場戰(zhàn)爭的屠肆中活下來，朕想也再不會有人比你更加厭惡戰(zhàn)爭。孩子，討厭的東西就把它結(jié)束掉！不用朕多說，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你最大的愿望了吧？”

    討厭的東西便把它結(jié)束掉！十年前，先皇便很明白，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至死也要去達(dá)成的心愿。當(dāng)初先皇這般了解他，如今，然兒竟也不遑多讓……當(dāng)真一個個都把他看透了啊。

    也許舒然，哦不……也許景然，真的可以出師了呢。至少，他都能狠得下心對他下蠱，成大事者，也當(dāng)真得有這番果決的。

    舒望一時真不知該作何感想，那邊宮琪許是等的久了，終是一聲輕笑，帶著忿忿的失望，涼涼的開口道：“舒望，能別老這么沉默么？你說，你是不是想走？若是真的想走，我放你回去便是！當(dāng)初離開秦凰樓的時候，我雖是瘋傻卻不是聾子，舒然對了說了什么話，我不是沒聽見。他讓你兩個月回去是不是？如今我也好了，再不需要你小心翼翼的護(hù)著，疼著，你大可放心的回去！你總是念著你的兒子比我多的！”

    連最起碼的掩飾都省了，不客氣的話就這般直直白白的吐了出來。宮琪想，也許她真是失望到了透頂，無論她怎么挽留，這個男人當(dāng)真留不下來！

    宮琪咬咬牙，看都懶得看一眼，起身便往外走。

    “我何時說了我要走了？……”

    “……”宮琪步子一頓，回頭瞥了眼舒望，目光里卻存不下一絲溫情，舒望看著看著便笑了，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我說了我不會走，我說了讓你放心，我說了只要你想呆在這與世無爭，我一定陪著你朝看日出夜看星……是，我為了其他的，對你失言了很多次，可這次我是真的想守著和你的約定，哪怕辜負(fù)了其他的。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想留下來，我一定哪也不去，是不是無論我現(xiàn)在說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再相信我……哪怕一次？”

    “……”

    宮琪不知做何開口，屋外蟬鳴鳥叫，聲聲悅耳，屋內(nèi)卻一時靜的讓人有些喘不過來氣。

    .

    兩月的時間對于宮琪來說太短，對于世外的世界，卻已是變動紛繁，尤其那片黃沙大漠上，詭變的格局已然在潛移默化中逐漸成形。局勢，有些一觸即發(fā)的危險感。

    桃源之境里，自是萬事不得而知，秦凰樓的暗閣雖說也算得上鮮有人至之地，這兩月來卻是信息不絕。內(nèi)閣之中情報更是像是雪花似的鋪了滿桌，黃色的宣紙時不時被人拿起來，瞟幾眼便被心煩氣躁的死死的捏成團(tuán)，再重重的砸在墻上。

    舒然拿起了桌邊的涼茶，習(xí)慣的送到了嘴邊，卻又莫名的停了下來，像是有人曾經(jīng)風(fēng)輕云淡的說過一番“然兒又急躁了”這番溫和的責(zé)怪的話。

    良久，茶杯被輕輕的又放回了桌上，舒然沉著臉色，看了眼砸落在墻角的宣紙，重又起身走到墻角撿了起來，皺巴巴的紙被舒然耐著性子重新攤開，里面的字句又毫無保留的顯露了出來。

    越看舒然的臉色越差，良久才頹然的把視線錯開黃色的宣紙，卻是又望向了枕邊。那邊整齊的木板床上，整齊的擺放著三樣?xùn)|西，一件錦服，一面面具，一枚鳳凰令，至今，他一動都未動過。

    不單單是他希冀著這些東西能重新物歸原主，更重要的是，這些隨便一樣都能挑起江湖風(fēng)云的東西，在他的手上根本就是三件廢物。

    這么長的時日，對著天下的格局變換，長久的素手無策終于讓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沒了舒望，他根本一事無成！這樣的事實，對于舒然，絕對是可怕的！

    舒然冰冷的視線，不自禁的落在了床頭另一邊的瓷瓶上，仔細(xì)的聽，里面依稀還有些微的動靜。

    洛子韓那鬼醫(yī)最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憶蠱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兩月時限已近，這寄養(yǎng)在瓷瓶里的雌蠱既然已經(jīng)蘇醒，那另一只雄蠱該是也醒了吧？

    莫名的，舒然低了低腦袋，幽深的眸子里有細(xì)微的猶豫，嘴角卻依舊倔強(qiáng)的抿著。

    他知道舒大哥的過去，喚起他的傷痛絕不是他所愿，可是他不知道還能用什么辦法了，他不過是想讓他的舒大哥記著他應(yīng)該記著的東西而已。舒望當(dāng)日走的時候，他便無法保證了，萬一在舒望心里，十幾年的鮮血傷痛仍舊抵不過兩月的溫馨纏綿，那么他的舒大哥會不會真的就回不來了？

    除了用淋漓的鮮血，他已經(jīng)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挽回舒望了。他的確要鎖著舒望，用的是“蒼生道義”這把沉甸甸的鑰匙！

    舒然沉默了好一會，終是閉著眼睛喚了聲。

    “莫隱。”

    良久，莫隱才皺著眉頭出現(xiàn)在舒然面前。

    “何事？”

    “……帶我去迷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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