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問題:南中國海仲裁與超越美國中心思維
發(fā)布時間:2016-07-12 17:10
南中國海仲裁結果即將出臺,中美和部分亞細安(東盟)國家之間的外交和輿論的交鋒也更加激烈,關注的焦點集中在仲裁出現(xiàn)不利于中國的局面后,是否會帶來中美戰(zhàn)略對抗升級甚至直接沖突影響東亞安全。
筆者認為從短期來看,仲裁帶來了局勢緊張與地區(qū)安全不確定性,但從中長期來看這是一次“必要的緊張”。應該更多地把此次緊張看成是對中國與亞細安關系的一次重大考驗,而不能局限于南中國海問題主要是中美戰(zhàn)略較量的傳統(tǒng)思維。
“必要的緊張”有助于中國和亞細安轉變思維方式,逐漸培養(yǎng)在戰(zhàn)略認知對方時淡化“美國中心”思維習慣,重新啟動地區(qū)主義進程,經(jīng)過考驗后最好結果不應期待中美關系的巨大改善,而應是中國與亞細安關系的重新定位和提升。
南中國海問題的最大危險不在于仲裁案的結果如何,不在于美國派軍艦飛機進行航行自由行動,也不在于中國建設人工島,而在于各方在南中國海問題的“美國中心” (US-centrality mindset)傳統(tǒng)思維無意識的進一步固化,并以此為延伸將此問題看成是中美在東亞地區(qū)戰(zhàn)略競爭。
從中國來說,2010年以來美國的“重返亞洲”戰(zhàn)略,美國國防部宣布將海軍力量60%轉移到亞太等等,是東海和南中國海近年來持續(xù)升溫的一切“亂源”。對于亞細安來說,長期以來美國被認知為所謂的“善意的霸權”,作為地區(qū)穩(wěn)定因素美國的存在被認為是“安心感”的來源。
正是雙方這種看不見的“美國中心思維模式”,讓中國和亞細安在南中國海問題出現(xiàn)危機時候,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對美國作工作,中國想的是如何說服美國少干預,亞細安則想著如何鼓勵美國有效干預。南中國海問題升溫當然有美國介入的因素,但美國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的作用很大程度上被無意識地放大了,更多的是中國和亞細安戰(zhàn)略思維中的“過度在意”美國潛意識在起作用。
美國利益訴求的單一性和獨特性
為什么說南中國海問題上要打破“美國中心”思維定勢,這就要求我們冷靜思考南中國海對于美國的國家利益來說意味著什么?
首先,南中國海問題對美國來說不是一個主權爭端的問題。美國政府已經(jīng)反復表明態(tài)度美國對于南中國海島礁主權爭端不持有立場。試想這些距離美國遙遠,幾乎無人居住的南中國海小島怎么可能構成美國的核心利益。
第二,南中國海問題對美國來說也不是一個經(jīng)濟問題。據(jù)一些報道,南中國海海底有豐富的油氣資源,甚至有的夸張地稱南中國海可能成為第二個中東。但是這些報道都沒有特別可靠的科學勘查依據(jù),加上浩瀚海洋上開采油氣資源成本昂貴,即使有大量資源是否在成本上可行都是疑問。
第三,南中國海問題對美國來說也不是一個軍事問題。南中國海面積大約350萬平方公里,兩百多個島嶼,但是這些島嶼加起來也不過15平方公里,即使加上近年來各國人工造島,這些島礁都只能說是滄海一粟。而且這些島嶼相互孤立,面積狹小在軍事上價值非常有限。盡管美國軍方一些人說中國的造島是用沙子建設“海上長城”,還有的則認為這些島嶼軍事化后就會成為固定的航母,但美國國防部前助理部長約瑟夫奈就曾經(jīng)說過,這些不連貫的島嶼即使是航母在軍事上也是“死航母”。
美國的核心利益訴求是南中國海的?蘸叫凶杂刹皇艿綋p害,而不是南中國海爭端本身。這個利益訴求很單一也很獨特,實際上同聲索國的利益訴求沒有交集。美國利益訴求的單一性,決定聲索國之間的利益訴求爭端升級的時候,美國是不會輕易干預。1995年,美濟礁危機發(fā)生后美國就拒絕向菲律賓提供承諾,結果還是中菲通過談判緩解爭端。
美國利益訴求的獨特性在于它要的航行自由,不僅僅是商業(yè)艦船飛機的航行自由,而且是美國海空軍事力量的絕對自由,這個利益訴求就不是一個南中國海范圍內(nèi)的事情,而是涉及到美國如何定義自身與世界交往方式的大問題了。美國在中國沿海的抵近偵查的“航行自由”不可能永遠下去,但同時中國也沒有計劃強制性地將美國軍事力量趨離亞洲,所以近期美國要的航行自由不會受到根本性的挑戰(zhàn)。將來這個問題則需要在中美構建新型大國關系過程中,逐步達成雙方可接受的共識來解決。
仲裁后的變與不變
無論仲裁結果如何,大家會發(fā)現(xiàn)南中國海局勢不會有實質(zhì)性的變化。7月初,中國前國務委員戴秉國在華盛頓的講話中已經(jīng)非常明確地表明了中國的態(tài)度,仲裁就是“一張廢紙”,美國的航母即使都來也嚇唬不了中國。如果說到變化將可能是對中國,亞細安甚至美國在思維上可能帶來的沖擊。
仲裁帶來的緊張過后,面對美國深度介入的情況沒有發(fā)生,亞細安會反思究竟維護亞細安成員國利益要依靠誰,靠什么。我想反思這個根本問題將會讓亞細安回到初心,即反思建立亞細安的目的是什么?1967年,亞細安在越南戰(zhàn)爭高潮中誕生,其初衷就是為了避免成為大國游戲的犧牲品,避免成為代理戰(zhàn)爭的廝殺場。1970年代,亞細安決定建立和平中立自由區(qū)(ZOPFAN)以及東南亞無核區(qū)構想,同樣是為了贏得寶貴的“戰(zhàn)略自主”。1980年代,積極主動斡旋柬埔寨危機,1990年代建立以亞細安為中心建立與大國之間的對話機制,都是為了不讓東南亞成為大國政治的角斗場。
而目前南中國海局勢的發(fā)展正在讓亞細安失去原有的戰(zhàn)略自主,出現(xiàn)轉而滑向美國中心、依靠美國同盟網(wǎng)絡追求安全的趨勢,這種反思將有助于亞細安認識到這與其長期以來的通過推廣“亞細安方式”實現(xiàn)“戰(zhàn)略自主”思路背道而馳。東亞和平將來靠什么?靠美國的同盟網(wǎng)絡還是靠地區(qū)化,靠軍事威懾還是共同規(guī)范的建設,亞細安在此問題上的反思也是對亞細安未來凝聚力的重大考驗。
中國同樣會認真反思,關鍵不能僅僅盯住現(xiàn)在,還要思考過去,即為什么南中國海問題在冷戰(zhàn)后近20年保持了相對穩(wěn)定。這種相對穩(wěn)定是不是主要因為中美關系穩(wěn)定或者美國沒有介入帶來?這就需要在南中國海問題上勇于超越美國干預是全部亂源所在的“美國中心思維”,要看到過去的相對穩(wěn)定主要來源于中國與亞細安在推進地區(qū)主義建設的進程中逐漸了解對方,建立了一定信任的結果。
從歷史上來說,東亞國際關系無論是朝貢體制,近代的殖民主義還是冷戰(zhàn)后的中心-輪輻同盟體制,都造成東亞國家之間非常習慣于雙邊主義,而相互之間橫向了解互動明顯不足,而且在這方面經(jīng)驗很不夠。亞細安可以說打破了這種傳統(tǒng)的慣性,開了本地區(qū)多邊主義的先河,并在冷戰(zhàn)后積極通過地區(qū)化在本地區(qū)進行推廣,中國本身就是亞細安的此種地區(qū)主義和多邊主義努力的學習者和受益者。
近年來南中國海的緊張不是“亞細安中心”地區(qū)主義的失敗,而是做得還不夠,2005年以后由于各種原因東亞地區(qū)主義勢頭明顯減弱,南中國海問題的升級說明中國和亞細安之間的地區(qū)化程度還不夠高,是互信不夠的體現(xiàn)。正因為地區(qū)化質(zhì)量不高,互信不夠,而上述過程往往漫長,不容易量化,而且不是一帆風順,因而當碰到問題時雙方的沮喪增加后就容易不約而同地想到美國這顆“速效藥”,然而這種速效藥即使能夠一時起作用,從長期來看只能讓問題進一步復雜化。
對待地區(qū)多邊主義要同對待中美關系一樣“不畏浮云遮望眼”,地區(qū)主義并不等于排斥美國或者忽視美國更不是得罪美國,而是讓中國外交更加平衡擴展更大的戰(zhàn)略空間,少被美國因素所左右。事實上,中國已經(jīng)在朝著這方面進行努力了,例如近期中國在云南召開了中國-亞細安外長特別會議,這樣的努力盡管短時間可能沒有看到直接的效果,但是并不能簡單地說成失敗或者無效,要多層面地看待。
如果說仲裁可能有什么正面效應的話,那就是中國與亞細安認識到那種認為美國的存在是東亞和平的前提是虛擬的,而認為美國的存在是東亞和平的亂源同樣是夸張的。這兩種看上去截然不同的觀點背后的邏輯基礎是一樣的,都是“美國中心”戰(zhàn)略思維,這種思維束縛了雙方進行創(chuàng)造性外交的能力和機會。南中國海問題的真正挑戰(zhàn)不在美國,而在于中國與亞細安如何真正超越“美國中心”的傳統(tǒng)思維。
作者是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
美國的核心利益訴求是南中國海的海空航行自由不受到損害,而不是南中國海爭端本身。這個利益訴求很單一也很獨特,實際上同聲索國的利益訴求沒有交集。美國利益訴求的單一性,決定聲索國之間的利益訴求爭端升級的時候,美國是不會輕易干預
本文編號:69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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