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蕭紅身體經(jīng)驗的自我表達

（一）備受摧殘的“身”

自蕭紅為自由離家出走之后，她所得到的自由體驗只有窮困、饑餓、寒冷和疾病。蕭紅在散文《中秋節(jié)》中就描述了她仍在北平師大女附中就讀時饑寒交迫的情景：時值九月，北平已然飄起了雪，而蕭紅依然只能身著單衣，“衣裳薄得透明了，結(jié)了冰般地。跑回床上，床也結(jié)了冰般的”。同時為了充饑她還不得不向梗媽借了十個銅板買了燒餅和油條，直至青野當?shù)袅俗约旱谋蛔�，買煤生了爐子，方才有了暖意。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在遇到蕭軍之后，仍然在加劇進行著。在哈爾濱的時光，窮困是二蕭生活的主題。黑列巴和白鹽在相當?shù)臅r間里成了他們唯一的生命線。蕭紅曾在其散文《黑列巴和白鹽》中把他們挨餓反諷為苦行僧——為著成仙而苦修苦練，結(jié)果就是二人面黃肌瘦——“我的眼睛越來越擴大，他的頰骨和木塊一樣突在腮邊”。而在另一篇散文《同命運的小魚》中她則將自己和蕭軍與其買來的小魚等同——失去自由的小魚們亦如他們在生活的圍城中、饑寒的摧殘下身不由己。然而二蕭因著食物的短缺竟然將死去的同病相憐的魚生生剝開肚子、掀掉魚鱗，作了晚飯。盡管魚的死亡已經(jīng)讓蕭紅的內(nèi)心悲哀，目睹魚被剖肚也讓她淚目漣漣，但是肚子的空乏迫使她只能饑不擇食。由此可見，饑餓給蕭紅的身體造成了莫大的磨難，同時也給其內(nèi)心世界形成了巨大的沖擊。

與食不果腹相伴的還有寒冷。漫長的哈爾濱冬季帶留給蕭紅的是不安和恐怖，這里沒有初雪的柔美和浪漫，只有生命因無力抵抗嚴寒的可怖景象：“一大群小豬沉下雪坑里去；麻雀凍死在電線上，死了仍然掛在那里；行人在曠野的白色的大樹林里，一排一排地僵直地豎著，有的把四肢都凍丟了”。二蕭所住的房間由于缺少木柈燒爐而寒冷異常：“窗子上的霜，已經(jīng)掛得那樣厚，并且四壁刷的綠顏色，涂著金邊，這一些更使人感到寒冷。兩個人的呼吸像冒著煙一般的”。白日里，為了取暖，她要一直坐在火爐旁，有時甚至把“兩只腳伸到爐腔里，兩腿伸得筆直，就這樣在椅子上對著爐門看書”，被蕭軍戲謔為“烤火腿”。夜里即使房門緊閉，蕭紅依然會覺得“風從棚頂，從床底都會吹來，凍鼻頭，又凍耳朵”，在被子里被凍得發(fā)抖，還時常被冷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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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無處安放的“心”

蕭紅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漂泊者——不僅在動蕩的戰(zhàn)爭年代中流離失所，她豐富而強烈的情感也無所依傍，使她的心更加孤獨和冷寂。

1.家之不得   

蕭紅雖生于一個鄉(xiāng)紳之家，但是偌大的院落常年只有祖父母和母親陪伴。而母親和祖母時常使她害怕，后來的繼母更是對她冷言冷語，連偶見一面的父親對她來說也是個無情的人：“父親常常為著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對待仆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樣吝嗇而疏遠，甚至于無情”。唯有慈祥的祖父給了蕭紅溫存，為她的童年奠定了“愛”和“溫暖”的底色，使她不像一般有錢家的姑娘那般冷酷自私，從小就同情幫助底層百姓，內(nèi)心藏著深切的平民意識。但 1929 年祖父便離世了，這使得蕭紅和呼蘭的家解脫了最后一道情感的維系。在蕭紅讀初中時，父親就將她作為政治聯(lián)姻，許配給了有抽大煙惡習的紈绔子弟汪恩甲。而此時的蕭紅受“五四”的熏陶，正在讀魯迅的《傷逝》和易卜生的《娜拉》。她認識到張家是一個典型的封建家庭，不僅沒有親人的溫情，還把她當作物品一般拱手讓人，“出走”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從此，她帶著桀驁不馴的血氣浪跡天涯，告別了生她養(yǎng)她的呼蘭，并且無論怎樣窮困潦倒，也未曾向父親低過頭。在《初冬》中，蕭紅就曾寫到當?shù)艿茉诳Х瑞^里反復勸說她這個“女浪人”回家時，她說：“那樣的家我是不想回去的”、“那樣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兩極端的父親豢養(yǎng)……”。蕭紅不想回到那個荒涼的家，她要追求她的自由，不能被封建家庭中的倫理綱常所圍困；她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不能讓父親把她當作牲口一般豢養(yǎng)。

然而破釜沉舟的出走，并未能使蕭紅在日后獲得一個不再凄清荒涼的家。甚至在與蕭軍的同居生活中，蕭軍為求生計常在外奔波，也經(jīng)常將蕭紅只身一人留在家中�！吧钪惺莾蓚�人，內(nèi)心里常常是一個人”——與蕭紅相伴的只有“空漠的屋子”，她等待并渴求對話，卻難以如愿。蕭紅終日深陷家務和等待之中，未能如愿從她的郎華那里重新獲取家的溫暖。她曾這樣憶述商市街的這段家庭生活：

夜間，他睡覺醒也醒不轉(zhuǎn)來，我感到非常孤獨了！白晝使我對著一些家俱默坐，我雖生著嘴也不能言語，我雖生著腿也不能走動，我雖生著手而也沒有什么做，和一個廢人一般，有多么寂寞！連視線都被墻壁截止住，連看一看窗前的麻雀也不能夠，什么也不能夠，玻璃生滿厚的和絨毛一般地霜雪。這就是‘家’，沒有陽光，沒有暖，沒有聲，沒有色，寂寞的家，窮的家，不生毛草荒涼的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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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蕭紅小說中的身體書寫

（一）動物化生育——母體的怪誕書寫

我們常談生命之可貴，而世人視若珍寶的生命無一不始源于女人。在漫漫歷史里所建立的人類勞動分工中，女人承擔起了生育和哺育的工作，以己之力以求群體延續(xù)。“五四”時期，女性作家為爭取女性的獨立自由，作為父權(quán)制中心的“父親”的角色在女性文學中逐漸淡化、弱化，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愛與溫柔的“母親”。在冰心、石評梅等作家眼里，母親不僅是給予生命的恩人，更是人倫溫情的代表。母愛是神圣而深沉的，能為子女阻擋人生風雨，是炎涼世事里的精神庇護所和心靈歸屬的港灣。唯有溫情的母親才能與冷酷的父親抗衡。

然而，正如西蒙·波娃所說：“懷孕首先是女人的身體內(nèi)部上演的一出戲劇：她會認為這是一種富足，有時是一種傷害”。在大部分社會認知中，“母親”作為繁衍生命的載體是被美化和贊揚的形象，但是卻忽視了“受孕”這一過程，在客觀上給女性身體所造成的傷害。針對這類無法逃脫天責的女性，蕭紅力圖站在天職意義上去書寫生產(chǎn)的痛苦，展現(xiàn)這種生命產(chǎn)生所經(jīng)歷的最基本最始源的苦難。為了突出這一苦難，蕭紅敏銳地抓住女性在懷孕及妊娠時身體所承受的苦難及其復雜斗爭的心理，用她越軌的筆觸撕開披在母親身上那華麗的外衣，將血淋林的妊娠母體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顛覆了生育崇拜的傳統(tǒng)。

1.母體的排斥

蕭紅兩次慘痛的生育經(jīng)歷使她清晰地認識到女人并非生而就為母親。懷孕成為了女性從“女兒”邁向“母親”的階梯，但并不是每個女人都認同她們自身這一部分的“主體性”，究其原因主要來自于生育過程的身心不適感，分娩的疼痛感，生育過程中不能勞動的經(jīng)濟壓力以及產(chǎn)后育兒而失去的社會工作職位，即喪失了作為個體的勞動自由和理想。于是，蕭紅在其文本創(chuàng)作中放棄了傳統(tǒng)文學對于母親生育的期待，集中對女性在孕期間面對生活節(jié)奏和傾向突變時內(nèi)心的掙扎、恐懼和不安進行觀照，展現(xiàn)了母體對母親身份的否定并繼而將這種心理轉(zhuǎn)換為對新生兒的排斥，以其細致的觀察力和獨特的文學表現(xiàn)力赤裸裸地展現(xiàn)了懷孕女性這種身與心的鴻溝。

一方面，蕭紅敏銳地捕捉到懷孕女性內(nèi)心自我保護和母性情感的激烈沖撞，將女性視懷孕為“強加”的“陌生事物”這一被世俗所忽略漠視的心理直白地展露。

《棄兒》中，，懷孕的芹堵在站在窗口，“她的眼睛就如塊黑炭，不能發(fā)光，又暗淡，又無光，嘴張著，胳膊橫在窗沿上，沒有目的地望著”。可見，此時的芹并沒有對新生兒的降臨而感到欣喜和激動。膨脹的肚子給她原本就無依無靠的生活增添了新的負擔，無論是身體還是經(jīng)濟上的�！锻醢⑸┑乃馈分校斉c王妹子談及腹中的孩子時，王阿嫂哭訴著：“咳！什么孩子，就是冤家”。丈夫冤死，家中無經(jīng)濟來源，窮困的王阿嫂還偏懷上遺腹子。因懷孕而導致的身體虧損使她在勞動中極其不便，最終遭受了地主的欺辱和驅(qū)逐。因而她稱孩子為“冤家”也就不足為奇了�！渡缊觥分校斀鹬β牬逯兴藢ψ约旱拈e言碎語而臆測自己懷孕時，她感到：“過于痛苦了，覺得肚子變成個可怕的怪物……她被恐怖把握著了”。身體的突變引發(fā)了金枝對于自身“另一部分起初未被認知”的懷疑，即對自身沒有完整的主體性認知，加之社會的世俗邏輯慣有的批判，她將這些驚慌恐懼歸咎于“孩子”，喪失了母性應有的崇高品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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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饑餓書寫：生存之本的缺失

饑餓，如同女性受孕一般，是身體本身的機能構(gòu)成，是屬于“凡是人”的共性，是人類必須直面的問題，因而也成為了文學家筆下屢書不倦的主題。致力于改造國民性的魯迅就曾在《娜拉走后怎樣》中討論經(jīng)濟基礎(chǔ)對于女性的重要性時說道：“人類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常常要饑餓”。而蕭紅在相當長一段時期亦經(jīng)受了食不果腹的摧殘，饑餓在她的身心上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使她在描述個人的體驗時總能使人感受到非凡的觸人心魄的體會。加之她那顆對底層階級始終保持的悲憫之心，蕭紅在其文本中不僅注入了自身刻骨的饑餓體驗，還還原了屆時社會底層人民艱難的生存面貌。她寫?zhàn)囸I，由“饑餓”出發(fā)，引申出“饑餓”之緣由，上升至精神層面，即對社會各方面的思考——普遍的社會生理饑餓引發(fā)出精神上的長期饑餓。這種“精神饑餓”，是“饑餓”的去生理化過程，也是“饑餓”由簡單生理現(xiàn)象到文化政治化的過程。其筆下細致深刻的饑餓書寫使讀者感同身受的同時也讓人不禁為在悲涼的民國社會環(huán)境中卑賤生存的底層人民而扼腕嘆息，揭露出整個社會經(jīng)濟政治的嚴重失衡。

1.身體的饑餓

饑餓，首先是一種生理現(xiàn)象，是食物匱乏引起的一種身體需求感，作為一種動物的原始沖動和本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現(xiàn)象，是如生死病死一般自然而不可避免的事實。蕭紅一系列的以“饑餓”為出發(fā)的創(chuàng)作，無一不在講述為何有些人會時常受到饑餓的攻擊：在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不平等的狀況下，底層人民因沒有生存資源而備受身體饑餓所帶來的痛苦。蕭紅曾在《餓》中對自己饑餓的狀態(tài)進行描述：“四肢軟弱一點，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無法得到足夠的供給，身體機能下降，體質(zhì)虛弱。同時，作者還將空乏的肚子形容為“放了氣的氣球”，生動地還原了身體缺少食物的空癟狀態(tài)。當看見乞討女討飯時，她的“肚子立刻響起來，腸子不住的呼叫……”一個饑腸轆轆的形象躍然紙上，宛若眼前，讓讀者感同身受。

《橋》中，黃良子在富人家當乳娘，身為人母的她在帶小主人的同時也順帶照顧自己的兒子——小良子。由于家境貧苦，同時接受哺乳的小主人有著“白嫩的圓面孔”，反觀小良子卻“黃瘦，眼圈發(fā)一點藍，脖子略微長一些，看起來很像一條枯了的樹枝”。小主人的健康反襯出小良子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呈現(xiàn)出的羸弱狀態(tài)。蕭紅用代表老朽衰落事物的“枯樹枝”譬喻仍是孩童的小良子，看似不符，實則一針見血地揭示出社會中窮人的孩子在本應茁壯成長的階段無法接受足夠的糧食和營養(yǎng)供給，難以正常健康發(fā)育的現(xiàn)象。嬰兒會因饑餓而哭鬧以求乳汁，和嬰兒一樣，由于仍處于心智不成熟的階段，兒童依舊忠于自己的身體并為其服務，在饑餓時也不會對身體需求表現(xiàn)出成年人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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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蕭紅身體敘事的精神內(nèi)涵 ................ 34

（一）  囿于父權(quán)制文化的身體 .............. 35

（二）  階級、民族的雙重壓迫 ............ 37

（三）身體的自覺與不自覺反抗 ............... 40

四   結(jié)語 ................. 48

三  蕭紅身體敘事的精神內(nèi)涵

（一）囿于父權(quán)制文化的身體

蕭紅用其超乎常人的深邃目光，從身體層面探討了女性的悲劇命運。在她的文本中，性別與政治、家國與戰(zhàn)爭構(gòu)成的矛盾形成了對女性的重重牽絆，是女性難以掙脫的無形之網(wǎng)。誠如她自己所言：“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

福柯在《規(guī)訓與懲罰》中認為權(quán)力機構(gòu)通過紀律來規(guī)范身體，以達對個人規(guī)訓和利用之目的。以此類推，男權(quán)亦是通過文化禮教來控制、監(jiān)督女性身體，確保女性的“馴從性”。由此，女性喪失了對身體的自主性，陷入了父權(quán)所賦予的種種身份與事務之中。蕭紅敏銳地截取了這部分置身男權(quán)鐵蹄下的順從女性，力圖透過“生育刑罰”和“女為悅己者容”兩個社會既定事實的文本再現(xiàn)，從父權(quán)文化的桎梏中揭示女性身體的受難和精神上存在的嚴重的奴性。

在父權(quán)體系里，“承擔母性”被深深銘刻于女性身體之上，使之內(nèi)化并成為婦女自身需求的自然法則。蕭紅為打破這種“生物上必然的母性法則”，一方面以冷峻的筆觸勾勒了譬如王阿嫂、金枝、五姑姑姐姐這些在生育的血泊中苦痛掙扎乃至扭曲變形的妊娠母體；試圖從其丑化的母親形象中為我們提供一個全新的解讀視角，使人們看到一個“被層層鮮亮的語言與重重堅固的屋宇遮蔽下的母親世界”，并從母親丑怪的身體中追溯受損根源，抨擊男權(quán)社會對女性的戕害。另一方面，她還在《生死場》中為我們描畫出孕婦的生育與屋外畜牲的生產(chǎn)同時進行，此起彼伏，交相輝映的奇詭圖景。其筆下的妊娠母體是一個被剔除了母性的身體，一個被奪去生命形式和價值的身體，一個純粹的動物一般的身體。“身體是自我的一個標志性的特征”，而蕭紅將生育女性動物化，就意在揭示這種如牲口一般為繁殖忙碌，陷入重復的內(nèi)在性事務之中的生育女體，是被父權(quán)干預和教化的產(chǎn)物，是被剝?nèi)プ灾餍缘纳眢w。當敘述者描述這個獨特的“母親世界”時，她的語言中交替浸滿著同情與嘲諷——同情產(chǎn)婦所承受的肉體痛苦，嘲諷在本能驅(qū)使下的動物式生育形同自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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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結(jié)語

蕭紅是一位自敘型的作家，她是憑個人的天才和感覺在創(chuàng)作，她通過越軌的筆致，在身體書寫中溶進了其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情緒記憶。當我們揭開蕭紅文本的帷幔，重觀其小說中的身體敘事，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創(chuàng)作上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她對身體尤其是女性身體的藝術(shù)感覺力和藝術(shù)表現(xiàn)力。她憑借女性纖細敏銳的藝術(shù)感悟能力，捕捉情感記憶中富有韻致的受損軀體，抒寫現(xiàn)實的人生和自我的情懷。她的身體書寫仿佛是從心底流淌出的歌，具有內(nèi)在的意蘊與生命的質(zhì)感。

一方面，蕭紅對生命的敬畏遠勝于政治，所以她對于身體尤其是女性身體的生死掙扎，寫來是如此的驚心動魄。蕭紅小說中女人的身體在北方鄉(xiāng)村中遭到了最嚴重的踐踏。其筆下對受損女體的描繪徹底消解了女性生育、疾病的美學意義，“這種女性對于身體痛楚的真實體驗，就不是符號式的，而是經(jīng)驗式的，被凸顯在她的書寫當中，構(gòu)成女性特有的生存和文化關(guān)注”①。傳統(tǒng)性別文化中的落后和殘忍，警示著婦女們?nèi)ヌ剿鹘夥抛陨淼牡缆贰Ｊ捈t一生都在反抗封建社會和男權(quán)意識的壓迫，她言說女性的苦難，是渴望女性能夠得到尊重、平等、自由、幸福。

另一方面，流亡者、亡國奴的身份，使她并沒有像當時許多作家那樣，只看到轟隆熱烈的歷史表象和外在沖突的緊張畫面，而是潛身其后，向縱深挖掘人的身體背后的社會結(jié)構(gòu)與群體心理；使她在深味民族、國家、歷史、斗爭這樣的大詞的意義的時候，斷然舍棄了那些無味的果肉，而緊緊咬住人被異化為奴隸這一堅硬的、酸苦的內(nèi)核。要做人，不要做奴隸——不管是誰的奴隸！由于蕭紅本人帶了個人的創(chuàng)傷，艱難跋涉于中國專制的、被殖民的語境里，因此，其筆下的身體書寫更帶有對人本的性質(zhì)的探求。

作為一個飽受生活傷痛的女性創(chuàng)作者，蕭紅的文字真實而敏感，以純粹的內(nèi)心來敘述作品，真實的人性躍然紙上。在被男權(quán)侮辱，被貧窮困頓，被疾病摧殘的生活經(jīng)驗中，其作品中展現(xiàn)的人性即是以她自身悲劇性為出發(fā)點來刻畫人性。這一系列自我痛苦的創(chuàng)作探索，表達了一個女性作家，對自己悲劇命運的無聲控訴和全面反抗。蕭紅以典型的西方悲劇方式，在其作品中反思自己和那個時代女性所遭遇的一切不平等，也讓后人引起反省。

參考文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