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詞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大量用典。其用典之多，陳廷焯《白雨齋詞話》稱之為：“如淮陰將兵，不以數(shù)限，可謂神勇0”_1]其用典之妙，劉熙載《藝概》稱之為：“任古書中理語、度語，一經(jīng)運用，便得風(fēng)流。”其用典之廣，吳衡照《蓮子居詞話》稱之為：“別開天地，橫絕古今，《論》、《盂》、《詩小序》、《左氏春秋》、《南華》、《離騷》、《史》、《漢》、《世說》、選學(xué)、李杜詩，拉雜運用，彌見其筆力之峭。”本文以鄧廣銘先生《稼軒詞編年箋注》為依據(jù)，[41探索辛詞對《史記》典故的運用情況。筆者對辛詞中《史記》典故的考察基于《漢語大詞典》對典故的定義，即：(1)典制和成例；(2)詩文等作品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來歷出處的詞語。在本文中，我們將出自于《史記》的語詞句子，都統(tǒng)稱為《史記》典故。本文考察辛詞對《史記》典故的接受，主要通過對《史記》典故在辛詞中的運用進行量化分析，進而探索辛棄疾對《史記》的接受及運用《史記》典故與其人生經(jīng)歷及心態(tài)歷程的關(guān)系。

　　一、辛詞中廣泛運用《史記》典故《稼軒詞編年箋注》共輯詞629首，筆耕論文新浪博客，總共有105首詞用到《史記》典故，共有130條。用《史記》典故占所輯詞的16．69％。《史記》共130篇，《稼軒詞編年箋注》共用到44篇，所占比例為33．85％。涉及到《史記》的本紀、世家、列傳、書，其中本紀5篇(除《補三皇本紀》)、世家11篇、列傳27篇、書1篇。由此可見，辛詞所用《史記》典故廣泛，涉及到的篇目眾多。許多詞中甚至不只一次運用到《史記》典故，且運用的篇目不同，并呈階段性變化。由此看出，辛棄疾對《史記》的青睞。

　　二、辛詞運用《史記》典故的階段性變化辛棄疾用到《史記》典故的105首詞，具體可以分為用事典和用人典。用事典如：《滿江紅·建康史帥致道席上賦》用女媧補天事，《小重山·席上和人韻送李子永提干》用和氏璧事，《蘭陵王·一丘壑。老子風(fēng)流》和《漢宮春·答李兼善提舉和章》用《史記》中諺語等等。用人的典故所占的比例更大。由于《史記》

　　的紀傳體以記人為中心，其人物眾多，上至王侯將相下至雞鳴狗盜之徒。而且人物形象典型，人物所體現(xiàn)的內(nèi)在精神很突出。辛詞所涉及的《史記》典故的人物較多，有專門寫一個人的如：《八聲甘州·夜讀(李廣傳)，不能寐，因念晁楚老、楊民瞻約同居山間，戲用李廣事，賦以寄之》專寫李廣將軍�！队菝廊�·賦虞美人草》專寫項羽。有一篇僅涉及《史記》一個人物的如：《太常引·壽韓南澗尚書》寫張良，《六幺令·用陸氏事，送玉山令陸德隆侍親東歸吳中》寫到陸賈，《滿江紅·又》寫到司馬相如。也有一篇中涉及兩三個人物的如：《破陣子·為范南伯壽。時南伯為張南軒辟宰瀘溪，南伯遲遲未行。因作此詞以勉之》寫范增和陳涉，《鷓鴣天·又有感》引用了呂尚、伯夷和叔齊，《念奴嬌·三友同飲，借赤壁韻》寫了韓信、信陵君和周公。辛棄疾在不同時期從不同的角度借用《史記》中的典故，在詞中或委婉或淋漓或靈活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抒發(fā)了他壯志難酬的壓抑、苦悶，借古人古事抒寫凌云壯志和報國理想，表明他的人生態(tài)度。通過表1，可以更清晰地看出辛棄疾運用《史記》的軌跡。從上表可以明顯看出辛棄疾“世間喜慍更何其，笑先生三仕三已”(《哨遍·一壑自�！�)的人生經(jīng)歷。

　　辛詞對《史記》典故的接受及運用可以按照辛棄疾的人生經(jīng)歷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階段：江淮、兩湖任職期間。這一階段辛棄疾共有15首詞用到《史記》典故。涉及3篇本紀，5篇世家，6篇列傳。南歸之初，辛棄疾雖然官卑職小，只是在州府任小官，但他懷著抗戰(zhàn)復(fù)國的決心，希望在戰(zhàn)場上博取功名，盡展其雄才偉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故其對《史記》的接受也表現(xiàn)為積極事功的一方面。如《破陣子·為范南伯壽 時南伯為張南軒辟宰瀘溪，南伯遲遲未行，因作此詞以勉之》：

　　擲地劉郎玉斗，掛帆西子扁舟。千古風(fēng)流今在此。萬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

　　燕雀豈知鴻鵠，貂蟬元出兜鏊。卻笑瀘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試手不?壽君雙玉甌。

　　這首詞作于宋淳熙五年(1178)。作者借為范如山祝壽的機會，鼓勵他應(yīng)該去瀘溪，施展自己的才干，鍛煉自己的能力，準備為收復(fù)祖國失地建功立業(yè)。詞的主題就是勸他以國事為重，“萬里功名莫放休”，時時掛念“君王三百州”，努力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詞的開篇作者用了“擲地劉郎玉斗”的典故，來源于《史記·項羽本紀》鴻門宴上劉邦令張良獻玉斗給亞父范增，范增痛感項羽不聽勸告放走劉邦，貽下后患，而將玉斗置于地，拔劍撞而破之。作者用此典是希望范如山成為范增那樣的人物，能竭誠盡智為自己的君國做出應(yīng)有的貢獻。下片，針對范如山“遲遲未行”進行勸勉。稱贊了范的大才宏志，預(yù)言他定能有所成就，運用“燕雀豈知鴻鵠”來表達這方面的意思。這一典故來源于《史記·陳涉世家》：“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庸者笑而應(yīng)日：‘若為庸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日：‘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肋 )借此故事表明自己理解范的志向，他的不愿就任是想有更大的作為。

　　再如《滿江紅·建康史帥致道席上賦》：

　　鵬翼垂空，笑人世蒼然無物。又還向九重深處，玉階山立。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且歸來談笑護長江，波澄碧。

　　佳麗地，文章伯�！督鹂|》唱，紅牙拍�？醋鹎帮w下，日邊消息。料想寶香黃閣夢，依然畫舫青溪笛。

　　待如今端的約鐘山，長相識。

　　這是一首贈詞，是寫給屢向朝廷提出恢復(fù)建議的史致道的，不僅表達了對史的欽敬之情，也抒發(fā)了他的愛國思想。“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這句話來源于《史記·補三皇本紀》：“女媧氏末年，諸侯有共工氏，與祝融戰(zhàn)，不勝而怒，乃頭觸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維絕，女媧乃煉五色石以補天。

　　于是地平天成，不改舊物。”這兩句是說史致道有驅(qū)逐金人，收得失地的本領(lǐng)。

　　第二階段：帶湖家居期間。這一時期辛詞共有34首用到《史記》典故。“綜觀這一時期，詞人大抵是在罷官閑居的投閑置散中度過的。詞人這一時期所作詞，數(shù)量大大超過了前二十年，在題材和風(fēng)格上較前期也更加豐富多樣。在這些作品中，我們不僅讀到他不甘沉淪，希望東山再起的雄心，也讀到了淡泊致遠、厭倦官場的避世思想，二者交融，揉雜難分。”[ ](n ’這在辛棄疾引用《史記》典故中可以看出，如《太常引·壽韓南澗尚書》：

　　君王著意履聲間，便合押，紫宸班。今代又尊韓，道吏部文章泰山。

　　一杯千歲，問公何事，早伴赤松閑?功業(yè)后來看，似江左風(fēng)流謝安。